没人提出换座位的请求,于静文也没大费周章排座位,只是简单做了向右平移。
何欢这些日子过的还算太平。
那天晚上的一切都仿佛是幻觉。
像是程焰舟渴昏了头,嘴巴不受控制才有的对话,在那之后他再没主动搭过半句腔。就连交作业这种免不了有交集的时刻,他都是提前把作业放她桌子上,然后甩甩手离开教室。
何欢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
他们之间本就没什么话可以说的,程焰舟也不是爱聊闲天,说废话的人。
倒是原野,他闲不住,下了课总爱站他们座位后边,叽叽喳喳说一大堆,什么球赛、游戏、吉他。
程焰舟轮回,偶尔才搭一句。
原野就近原则,程焰舟那儿得不到的回应,转头就问何欢。
何欢和程焰舟截然相反,一个完全不在意他人是否在自己这儿热脸贴冷屁股,一个万不可能让别人在自己这儿被冷落。
何欢不懂他们男生关心的球赛、游戏,嗯嗯啊啊捧哏似的回着。
和原野熟络起来,全靠的音乐。
原野喜欢流行摇滚,听到一首好听的歌就像宝贝一样分享。
何欢听的歌杂,从广场舞曲到欧美嘻哈,多多少少总能和原野对上几首听过的,爱听的。
一旦有了共性,便有了话题。
何欢不知道音乐能这么快拉近两个人的距离,虽然耳机不离身已经成为习惯,但在此前她只把它们当作填补苍白生活的工具。
六岁那年,父母为了改善生活条件去县城打工,何欢被丢给了年过六旬的奶奶照顾。
奶奶和小叔叔没分家,寄住在奶奶家同时也和和叔叔一家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叔叔在外干装修,也时常不在家,婶婶在家照顾一儿一女,操持着一家老少的柴米油盐。
婶婶人不坏,只是性子直爽,对孩子过于溺爱。
她起初并不讨厌婶婶,只是怕她。
她怕婶婶觉得她吃得多,给家里造成负担,所以每次多吃米少吃菜,只盛半碗便说饱了。
她怕婶婶觉得奶奶偏心,她抢了弟弟妹妹的好吃的,所以每次有新鲜玩意都只尝一点,便让出去。
如此如履薄冰,处处谦让必然生活的小心翼翼,束手束脚。
何欢那时候不爱在家待着,能有机会出去,便找机会出去。
村子和马路相连的那个坡下有一个婆婆,她家有个小外孙,放假就会回来。听婆婆说他和父母都住在城里,每次回来便会带很多她没见过的东西,象棋、跳棋、飞行棋,各种飞机、轮船的模型。
他会很大方和她分享,还会教她怎么玩,那是她第一次通过他看到村子、小镇外面的世界。
小外孙不回来的时候,何欢便总跟着奶奶走街串巷。
农村的巷子阴凉,常有穿堂风,老人们常拿着蒲扇聚于一地,何欢就坐在她们旁边,看着小电视机里的人儿,听着奶奶们跟着电视机哼唱戏曲。
有时候奶奶们不看戏曲,只是坐着聊天,聊田里的作物,聊村里的稀奇事。给她们伴奏的是一栋破房子里的老光棍。
大概是情感上得不到圆满,所以他总放一些情情爱爱的歌曲,小芳、小薇又或是九妹,歌声像广播似的笼罩着村庄。
何欢听不懂奶奶们聊的是哪家哪户的八卦,但能听懂朗朗上口的歌曲,那歌曲伴着她,逗蚂蚁也不再无聊。
后来还是因为和妹妹吵架,惹恼了婶婶,她变成了婶婶口中不听话、不懂事、顶撞长辈的小孩。
何欢在电话里哭着和说不想再住在别人家,但他们不为所动,劝她懂事一点,辗转之后,何欢住进了舅舅家。
舅舅舅妈农事繁忙,表哥表姐都已经在外地成家工作,每到周末放学回来,家里空无一人,相伴左右的只有屋子门前的那口水井。
何欢常去看井底是否有青蛙,但井水深不见底,找不到青蛙。
她有一天惊觉发现自己就像一只青蛙,被圈在这一片屋檐下,日复一日望着天空,思考这个世界有多大。
她无数次向上天祈祷,期待从天而降个神仙,带她离开这里,去哪里都好。
但电视剧都是假的,也没人听得到她的祷告,她在这屋檐下住了一年又一年。
有一年表哥节日回来,收拾出很多废弃的老物件,含有一只陈旧的MP3,本来想一并丢了,但发现还能用,便问了何欢要不要,随手送给了她。
MP3里的歌曲是表哥离开之前帮她下的,拉了当下最火热的歌单,无论歌曲听没听过,何欢都全部下载,把内存空间全部占满才罢休。
在那些望着天空无助到想要流泪的时刻,那些蜷缩在被子里好像坠入无底洞的夜晚,戴上耳机,才好像短暂地离开了这个令人厌恶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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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