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拳头。
他仔细看了几眼女儿。
不知是否抱来的时候被阳光晒到了,皮肤上还透着一层淡粉,小小的嘴巴和鼻子,那双眼睛纵使闭着,他也能想象得出睁开后应是又大又圆。像她,全像她。
她不是最在意这个孩子吗?她怎么放心抛下孩子死了?她从前说愿意一辈子跟在他身边报答他的恩情,就是这样报答的?“大爷,您给小姐取个名字吧。”
“先抱下去吧,好生养着。”
裴霄雲此时哪里有心思,他沉浸在明滢的死讯中,时而冷笑,时而沉默,摸着她给他打的那条络子,神出天际。1
空青进来:“大爷,内阁的几位老大人来邀您议事。”裴霄雲不语,似乎在想着什么,半响,才缓缓开口。“她葬在哪?”
他兀自耸肩冷笑。
离开时还是一个会说话、会跟他置气的大活人,一回来,就成了一坏黄土?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葬在,城郊清蒙山。”
城郊的清濠山,是处不错的坟地。
葬的多是些权贵人家尚未入族谱的妾室。
明滢葬在此处,还算是抬了她的身份的。
裴霄雲下了马车,湖蓝色衣摆荡出一阵冷风,眼前是一堆黄土与一块空荡荡的墓碑。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说到底,她只是个陪了他许多年,有些情分的下人。
可他第一次感到,心口会有这种如何也塞不满的缥缈空虚之感。她就葬在这,冰冷地躺在那堆黄土里?
如果不逼她喝那碗落胎药……
但很快,他便掐断了这丝想法。
她死得毫无征兆,自从来了京城,她胆子便越发大,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与林霰一唱一和,还敢生他的气,他如何确定这次是不是骗他的?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亲眼看到她那张脸。雨丝垂落,纷纷扬扬落在裴霄雲身上,他一步步走过去,声色平淡:“来人,把坟挖开。”
空青本以为他是去悼念明姑娘,乍一听要挖坟,吓了一跳。“大爷,人死不能复生,使不得啊!”
“我说,把坟挖开。"裴霄雲再次道。
大雨滂沱,山林幽静,几把铁锹深入泥土中,不断铲出黄泥,平整的黄土渐渐塌陷。
每塌一分,裴霄雲的眸色便暗一分。
他竟有些害怕,真的是她那张脸。
终于,一抹粉色裙角先被挖出,泥土中还带出了一根红珊瑚发簪。那是他送她的衣裳,他赏她的发簪。
他目眦欲裂,这些东西像尖锐的刺,深深刺入他眼底,那双眸猩红翻涌,额头又在突突地痛起来。
他的毒发,竞这么频繁了。
那衣裙被泥土染得脏污,像一朵枯萎的花,在他眼前越绽越大。他仿佛看见了她穿着这身衣裳,戴着那根簪子,在他面前走来走去,有几分明媚,几分赧然。
空青实在看不下去,别过头:“大爷,明姑娘也是个可怜之人,她是没这个福气跟着您,您就让她安息吧。”
裴霄雲头晕目眩,扶着马车缓缓喘息,心血从胸膛涌上喉头,似乎再多看一眼,又要像昨日那样吐出血来。
“住手,住手!"他喊道。
黄土被掩埋回去,好像方才的一切从未发生。他想,她怕冷,若是他早回来些日子,还能给她备一副棺椁,如今尸骨怕是都已腐烂,再移棺,总归是惊扰了她。
“将这四周清理干净,建个陵吧。”
此后的两个月,裴霄雲为了不想起明滢,一头扎进成堆的政事里。他平反有功,许多人以他马首是瞻。太子死了,名正言顺继位的便只有尚且五岁的皇太孙。
裴霄雲以帝师之名辅佐幼帝理事,杀鸡儆猴,恩威并施,先以雷霆手段铲除了一批世家,重整科举,收拢民心。
朝中再无人敢有微词,甚至大批官员纷纷示好,送上金银珠宝,貌美姬妾。财物与女人,他一个也没收,并且记下了这些溜须拍马之人的名字,留以严查。
劳碌了一日,终于回了府。
兰清濯院一派死寂。
自从明滢死后,他就不爱回府。每次回来,都像被一双手扼住喉咙,呼吸不畅。
总算得闲,去了房中看了看女儿,此时夜已深,摇篮中的小人不知是醒了还是没睡。
见他进来,就那样睁着大眼直勾勾看着他,不哭不闹,格外乖巧。裴霄雲只是看着,便觉得心头一阵落寞。
这孩子与她有八分的像。
想到孩子还没有名字,他快步走向桌案,铺纸执笔,龙飞凤舞写下两个字。寓安。
乳名就喊安安。
苏州。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
暮春时节,杏花巷最后一户人家的院墙上摆满了盆栽,开得最好的当属那几盆白山茶。
这户人家姓沈,长辈病故,只有沈家女儿一人居住,不久前,沈家来了位远房亲戚,叫沈滢。
至此,便是沈家两个女子结伴同住。
“阿滢,自从你来了,我家的铺子都盘活了。“沈瑶看着桌上的两盘肉,两眼放光,“如今日子也是好起来了。”
明滢半梳起发髻,气色红润,人也比前几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