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才爬出乱葬岗,又沿路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东方既白,终于到了山脚。<2
此刻朝阳升空,第一缕和煦的光打在她身上,她才真正活了过来。早晨的街市烟火弥漫,车马粼粼。
她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一堆绣品走进了一家绣坊:“老板,您看我这些东西您这收吗?″
男人瞅了一眼,见她衣裙脏污,浑身的穷酸样,绣法倒还能看,随手拿了一百个铜板给她:“一百文,要就把东西留下。”“我要。"明滢喜出望外,放下东西,拿了那一百个铜板。这一百文,能救她的命。
她实在是太饿太累了,拿着钱去吃了顿饱饭,在一间简陋的小客栈提心吊胆地歇了两日。
恢复了一些精力后,意识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若是国公府的人发现她没死……
她要出京。
可没有足够的银子、没有路引,不论是陆路水路都离不开京城。圆月高悬,六月十五,她犹记,今日是凌霜的生辰。她怎么也没想到,最终出府的会是她。
只有她一人。
哪怕走投无路,她还是用身上仅有的钱,买了一沓纸钱。擦亮火柴,将那沓纸一张一张烧了,眼泪滴在火焰中,瞬间被橘黄滚覆吞噬。火烧的旺,将她脸上的泪烤得干涸。
她郑重跪下,朝着那堆灰烬,给凌霜重重磕了个头。起身时,碰到桌上的褐色包袱。
这是凌霜的包袱,她还准备去了苏州,再将凌霜的东西托付给她的表哥。包袱落到地上,系紧的结散开,一封路引重重砸在她的鞋面上,跟着滚落出来的,还有一吊钱与两粒碎银。
她泪水再次模糊视线,拿着凌霜的路引与钱,替她去苏州看一看。次日清晨,红日从江面升起,渡口人来人往。一只去苏州的客船载满行客,勘验完路引,明滢如愿上了船,踏上甲板的那一刻,心中的巨石终于落下。
梢公抛开船锚,兜满了风的船帆高高鼓起,船身离岸,缓缓向江面游移。明滢坐在舱边,打开窗,浩荡江风吹开衣襟,将她的发丝吹得凌乱舞动。这一刻,她只听得见江流的奔腾。
七月末。
裴霄雲尚在济南府处理侵吞赈灾银一案。
此案盘更错节,他在济南延宕了一月有余。京中传来皇帝驾崩,太子遇刺的消息,接踵而至的便是翊王起兵造反,控制皇室。
翊王的反心昭然若揭,起兵也只是时间问题。他本想与翊王府结亲,先反了萧琅,在反过来啃翊王这块难啃的骨头。可没想到,老皇帝竞提前死了,京中的局势跟着风云变幻。济南离京城近,信件传过来只需三日,这便说明谋反一事最多不超过五日,翊王埋伏在西北的兵力尚未来得及动作。将这股强劲的后援给斩了,翊王便难成气候。“拿我的令,去都指挥使司寻梁将军过来。“如今在地方上,他无人可用,只能孤注一掷了。
梁非同为人赤胆忠心,果不其然,听闻翊王预谋篡位,当即便愿领兵与他去西北擒贼。
日夜兼程,赶到陕西,好在裴霄雲手上有林霰一早给他画的西北地貌图,顺着此图摸清了那批兵马可能藏身的位置。西北三府的都指挥使司皆派兵上山,裴霄雲封了出山的路,连夜部署兵力从两翼围剿。
敌方被打得措手不及,裴霄雲身披甲胄,“翊王谋反,已被擒获,太子殿下派本官清剿反贼同党,尔等若不再负隅反抗,可留一条性命。”敌方群龙无首,只得扔下兵器投降。
此战准备充分,前后不到一月,便剿了数两万兵马,其中一个小小的陕西府都指挥使守备横空出世,杀敌数百,当居首功。裴霄雲有几分敬佩此人,欲请人来见,却听说人已经走了,问及身份,才知道是浙江总督沈家的义子。<1
他不做多想,此战告捷,该回京处理烂摊子了。京城,黑云压城。
自太子血溅宫门后,翊王早早封锁城门,掌控禁军以控制皇室。他怕最近的湖广有兵打过来,故而一月前便发密信调派西北的兵力火速入京,可如今连个马蹄印都没见到。
“王爷!!"副将慌慌张张来报。
翊王双眼一睁:"可是西北的兵到了?!”“西北的兵被安国公带人给端了!他、他正带了兵来入京勤王了!”安国公正是裴霄雲,袭爵后便改了封号为安。翊王两眼发黑,咳出一口血来,这才恍然大悟:“我这是被那竖子给耍了!”
勤王之兵撞开城门,一路势如破竹,当夜便擒了翊王。覆盖皇城长达数月的乌云终于散开。
料理了一夜后事,裴霄雲疲惫不堪,看到宫阶上一抹抹流淌的深红就头疼欲裂,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浑身像被虫蚁啃咬。他意识到这是毒发了,出宫便要回府。
想起了明滢,许久都没见她了。
算了算,孩子出生都有三个月了。
马车上,他被疼痛折磨得坐立难安,像有一只手在不断翻搅他的神思。他迫切想见到明滢。
等着她为他寻来解药,用绵软的手轻轻替他按额头,这般想着,似乎都能闻到她身上的甜香,心绪稳下来不少。
马车遇到阻拦,停了下来。
一位蓬头垢面,衣裙脏污的女子在车前拦路,侍卫以为是哪里涌上来的乞丐,一脚将她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