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语,有血沫顺着他的嘴角流下,他却没有挣扎,只是费力地用左手一点点卷起右手的破烂袖子,露出手臂被砍处的腐肉和……一截发黄的断骨。断骨切口锋利,短是短了些,但不是不能用。拿来对付野兽行不通,拿去对付人却是足够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临死前能拉个垫背,也算他赚了。
梅灼雪弯下脊梁,仿佛失去了所有的骨气。侍卫首领畅快大笑,正要嘲他几句,不料这残废竞然猛地转过身来,右腿尽力一蹬,把右臂送到他的身前,拼尽全力刺入他的喉间。
“刺啦!”
断骨被马褂挡了一下,只扎入半寸。鲜血先一步涌了出来,溅湿了他半边脸。
他还是太虚弱了,连这一击都未能得手,想来今晚是要折在这儿了。侍卫首领发出一声浑浊的嘶吼,他一把掐住梅灼雪的脖颈,却不料眼前忽然挂下一条暗影,它灵活地绕过他的脖子,像绞刑的麻绳一般,大力将他绞紧。“唔、唔!”
侍卫首领吃得好,足有一百六十斤重,吊他就像吊野猪,扯得慕少微有些吃力,但不是吊不死。
她已是一条大蛇,斤两是比不得人,可绞杀的力道是人力远远不及的。任凭这侍卫首领如何挣扎,她都不会放手,反而会越缠越兴奋。在冰冷的蛇皮之下,她能感受到活人奔流的血液,狂乱的心跳,恐惧的颤抖。这一切微妙的体感构成了一场极致的杀戮享受,之于她而言像是再一次面对自己的心魔。
“她”曾笑着问她:“世人皆说你是个杀胚,你何不做个真正的杀胚?”“反正你也很享受杀人的感觉,那你何必排斥我呢?”“把他们都杀了吧!万物尽灭,复归自然,这才是万法归一!”啊呸!所以说她跟心魔合不来,别人喊她杀胚她就要做个杀胚,别人让她去死她去不去?还杀人享受,谁一开始执剑是为了杀人?还不是被逼的。别的剑修出心魔,都是一路往堕魔走。偏她是个例外,心魔一出直接激发她的反骨,反着反着,她就半步大乘了。
或许畜生是享受杀戮的,至少蛇的体感如此。可她不是真畜生,倒是被她勒着的是个畜生中的畜生。
不想世间的缘分如斯奇妙,她才听了几耳朵梅家事,今天相中的“灵根“就是梅家的人。
无论是为了保全“灵根",还是为了圆书吏一点希冀,这梅家人必须活,这侍卫也必须死。
蛇尾一用力,颈骨便碎了。侍卫的手滑落,身体软了下来,慕少微一甩尾丢开尸体,转头看向出了笼子的人,寻思卷走他的成算有多大。她试探着往前一探,这人便往后一缩,他趴在地上奋力后退,对蛇充满了戒备,甚至摸向地上散落的刀。
慕少微深知带不走,只能缩回树上。恰在这时,有侍卫听到响声赶了过来,待见到首领的尸身和沾血的死囚时,他们怎么也反应不过来。宋公公死了,首领也死了,县令与巡检下落不明,四个方士只找回来两个,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有人拔出刀,指向梅灼雪:“要不先杀了他?”另一人摁住他:“桩子要活的……”
“可他太邪乎了!我们才来这块地多久,已经去了一半人!等打完桩,我们是不是都要死在这里?这桩打的到底是他还是我们?”“自然是他……”
“所以桩是活的,我们是死的?”
没人吱声,只剩阴风阵阵,吹得活人没了半分活气。谁都恨不得立马出深山,可偏偏带路的县令一行找不到了。
无法,他们只能把死囚重新关进笼里,选出一个拿主意的人,催着两个方士赶紧找穴下铲子。怎知方士连点穴都有讲究,不仅需要跪拜天地山神,还需要蜡烛鲜果与熟肉。
侍卫:“放屁,我们不能直接活埋了他吗?”“使不得啊使不得!"方士哭丧着脸,“一步错步步错,此道凶险,差一厘都会由喜转悲。他后背刺着殿下的八字,算是殿下的替身,你们这么做会折损殿下的气运。”
“气运一事最是玄妙,殿下顺不顺自会察觉,要是他觉得不顺,你们回去能逃过一劫吗?”
逃不过的。
事到如今侍卫们才明白,原来这千里打生桩不是个升官发财的美差,而是道索命的鬼符。办成了是他们应该,办不成他们得死,没有退路可言。逃?能逃哪儿去?落草为寇更是天方夜谭,这世上有几个人能放弃自己在盛京的身份和职位?
到头来他们只能呆在野林里,等打完生桩才能回去,这几乎是个死局。“快干吧,别等了!”
尸体被人堆在一块,底下的人彻夜无眠,铲子挥得热火朝天。慕少微算是看明白了,这群凡人是来寻龙点穴打生桩的。只是,打桩一事最怕一知半解,打生桩更会报应连连。这梅家人被拉来打生桩固然倒霉,但更倒霉的是他们嘴里的殿下-一八字刻仇人身上到处显摆,那傻子是被人做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