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闷响在南洛水的脚边荡开,他垂眸瞥去时,叶五清的声音正从头顶飘下来。
“这刀沾了脏血,怎么都擦不净了。留在手里与废铁无异,不如赠予小公子?”
未实施的计谋被当面揭穿,还遭这般羞辱。这自幼被呵护得密不透风,连半分恶意都未曾沾染过的小公子,该要恼羞成怒,还是急着自辩呢?不论羞愤或慌乱,不同的反应都将暴露此人的底色。第一句话试探完。叶五清静静凝望着墙下那微垂着脑袋,神色被额发的阴影遮掩,只余一截精巧的下颌被银白月色照亮的洛水。她期待着他的反应,心底已开始盘算应对不同情况时第二句话该如何说……话音方落,南洛水便抬起了头。仰首时额发轻晃从中间朝两遍微微散开,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他望来的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血迹又不是我弄的",形状姣好的薄唇抿了抿,似将一句“是你自己杀人染脏了刀"咽了回去。旋即却浮起浅笑,轻声问道:“这算第一句话了?”
双手安然垂在身侧,不见半分波澜。他像是怕触怒她哪块逆鳞,只盯着叶五清的眼睛低声抱怨:“那这话也实在太短了些……我险些没听懂。“那素来静淡白嗓音,在两人分明在对峙着的岑寂里,竞无端渗出一丝粘稠的嗔意来:“刘捕快,可别这般待我。”
叶五清.?”
这被娇养在数十双眼睛时刻关注下的南氏珍宝独子,竞是选择不辩不争,将之全然接下?
说罢,不等叶五清反应说出第二句话。
院墙下的洛水转过身,缓缓收回凝在叶五清身上的视线,步履轻移,走向院中那方棋盘,声音已再度响起,如夜风轻吟:“我的目的……刘捕快今日,似乎已问过我数次了。”“你一一"叶五清刚欲开口,却被他轻巧截断,只得将后续话语咽了回去,蹙眉静观其变。
南洛水狡黠地在叶五清开口前截断话头,一边在心底细细复盘白日的对话,一边揣摩着她的意图,轻声续道:
“我其实,也可以什么都不图的。但若想让人心甘情愿为你筹谋,你总得……给我一点希望吧?”
他步履未停,长指探进棋篓中,捻出一颗颗棋子,摆上棋盘,声音里却漾开一丝若有似无的委屈:
“是了,你自是身正影直,在浮月楼那等地方也见不得世间不平,便拔刀惩戒,不顾后果……甚至将那染血的刀掷来羞辱我。你该不会以为,此刻高踞墙头,对我始终冷面相对,便是对你的家庭忠诚,对你家中夫人尽责了?”他指间棋子“嗒″地一声落定,语调倏然转利:“但若你真这般顾及家人,在浮月楼时,就该收住你拔刀的那只手!这几日我一直在想,怎会有一个需以双肩担起两女一夫、撑起整个家的一家之主,行事却如毛头小子般,只顾着自己心头那点虚无缥缈的大义?”听到这,叶五清眉梢几不可察地一动。
他终于察觉了?
她那日信口编造的谎言……
却听南洛水倏然低笑,那笑声轻飘飘地融进夜色:“可你却偏偏这样做了。这恰恰证明,你真正在乎的,只有你自己…不是吗?”
他抬眸望来,限中情绪如雾似烟:“而南嘉国中,哪个女子不是三夫六侍?况且……我也未曾奢求正夫之位啊。”…啊﹖什么意思?
叶五清在自己编织的谎言与真实处境间来回捋了几遍,才恍然明白南洛水这一大段迂回婉转的用意。
他是在试图引导她,撕下她自以为"正义"的伪装,告诉她:你本质是自私的。既如此,何不自私到底?为谋一条生路、解眼前困局。而……纳了他?这头叶五清还在震惊于南洛水这步步为营、循循诱哄的功夫,一抬眸,却径直撞入他那双沉幽无比的黑眸,仿佛暗夜生雾,要将她从里到外彻底看穿。恰在此时,他声音再度缓缓传来,直叩心扉:“而你若当真只为赠刀,又何必在今夜赴约般的及时赶来?说穿了……我终究比你家中那位夫人,对此刻的你,更有用处,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