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宝玲说不上来。
讥讽邝振邦迷信的她在女儿去世后,也拜访过一些神棍,喝下难喝的药水,希望能在女儿转世投胎前再生下她,但未能如愿。这些年悔恨的泪水流了一遍又一遍,她曾经跪在墓碑前忏悔,只要能够让她的女儿回来,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现在女儿回来了。
她要付出的代价是再次失去她。
翁宝玲明白,这一切都是她的咎由自取,她不怨天,不怨地,只怨恨太过贪心的自己。去半山别墅前,她做好所有准备,烧掉那份合同,写了很多信,但写一封撕一封,多少愧疚都弥补不了那件事带来的伤痛,也会留下不必要的麻烦最后她只把烧碎的纸片和一句′对不起′夹在相册。在半山别墅的半个月,是她这辈子最轻松又最紧张的日子。她的目标是除掉邝永杰,只要没有他,她就能编个故事,名正言顺地将女儿接回家。但她知道这很难,她有计划,别人也会有。所以,她小心翼翼,防着另外几个人。在踏进别墅的那刻,她就没想过能活着离开。躺在冰凉的木地板,意识模糊的那刻,她已经无所谓是谁下的毒手。夜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屋内,带来一阵花香。她的思绪飘到很多年,很多年以前,她初次经商,爸爸将创业基金交给她时,教她一句话一一“贪心者终无所获。
爸爸说做生意最忌讳三心两意,既要又要,看准项目,及时下手,觉察不对,及时止损。
这句话在生活里同样适用。
她落得今天这个下场就是太贪心了。
拥有爱情时,她贪恋锦衣玉食的生活,只是暂时的苦难都无法忍受。拥有富裕的婚姻时,她又贪念失去的挚爱。她的欲-望像个无底洞,怎么都填不满,什么都想要,最后什么都失去了。
今年的生日是她重回东湾后过的第一个。
在七月二十五这天。
邝敏诗推掉所有工作,去餐厅赴约。郑孝威早早预定她喜欢的餐厅,在城市最高处的西餐厅,两人捏着红酒杯碰杯,讨论着今晚要去谁家。郑孝威问:“你有没有想过搬离那个公寓?”邝敏诗说:“有。我在看房子。”
郑孝威拿出几把钥匙:“今晚去新房子?”她讶异:“你已经买了?”
“嗯。你最近看的几个小区我都买了一套。看你喜欢哪栋吧。"郑孝威想了想,纠正道,“不用挑。都给你。作为生日礼物。”“你这礼物可够贵重的。”
郑孝威笑:“因为你送了我更贵重的。”
他拿出手机,划开一则新闻:“豪洁集团破产了。”邝敏诗举杯:“恭喜你。从今天起,你不用再怨恨谁,也不用再为他苦恼。“她唇线颤抖,“我们要过崭新的人生。”郑孝威点头:“对!”
两人最后去了郑孝威的住处,因为熟悉的地方会给她安全感。披着浴袍,走出浴室,她弯腰在梳妆柜那找吹风机,在桌底抽屉翻出一个化装舞会的面具。是四年前带她入场的那个人。
她转身,惊讶地看着他。
郑孝威却不以为意地耸肩。
她问:“你早知道我是谁?”
“我不知道。“郑孝威拿过面具,贴在脸上,“其实……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告诉你,我是谁了。”
她这才想起来,郑孝威的英文名Raven就是黑鸦。郑孝威两手环在她腰间,贴在她耳边说:“我爱你在你认识我以前。”郑孝威第一次见邝敏诗是在东湾大学新闻系的公开课上,两人都是公开课的常客,她的几次发言都慷慨激昂,神采奕奕,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后来再见她是在新闻频道。
她竞然卧底进一个医闹团队,偷拍到关键性证据,并捅到电视台曝光。新闻里的她被打了马赛克,声音也变音了。但他知道那就是她。因为记者问她:“做这些事的时候害怕吗?”她说:“怕。但总有人要为正义发声。”
郑孝威恨透了父亲,也恨透了这个烂圈子,人人都只盯着利益,只要爬上去,就能用手里的资源抹掉一切质疑反对的声音。所以看到在会场外徘徊的她时,他选择伸手相助。
他也确实没信错人。
只有她敢把他手里的东西发出来,只有她能够捅破这个圈子的肮脏。郑孝威低头,贴在她耳边说:“我爱你。不因为你是谁。”次日清晨,邝敏诗揉着腰起身。
郑孝威背着身在厨房忙碌:“不多睡会?”她伸直手臂:“吃完饭再睡。”
“噢。有你一个快件。”
“嗯?”
“早上快递员打到你手机,好像是加急件,我说你不在家,让他送到这来了。”
郑孝威拿出那封信:“喏。”
邝敏诗拆开,是远在英国的付礼诚寄来的生日贺卡。案件告破以后,他说要回去照顾付晓东,就收拾行李,带着猫咪回去了。贺卡上只有一句一一
See you.Alexa.'
“新生快乐。邝敏诗。’
简单两句,邝敏诗忽然落下眼泪。
郑孝威听见鼻音,凑近问:“怎么了?”
邝敏诗仰头,摇了摇头,甩掉眼泪,看着窗外说:“因为今天的阳光特别灿烂。”
她曾经觉得这二十年暗黑又漫长,但现在往回看,发现总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