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十八章（修）
然而李繁宁没有走开，也没有上来。她仰着头，隔着雨幕看他，就那么静静地等，像是把靠近的主动权交给了沈骤。眼看雨势渐大，她的绣鞋和裙摆都被地上的雨水浸湿了，沈骤不动声色地蹙了下眉。
他迅速背过身不去看，手腕的刺痛让他还勉强保持了理智。可他攥了下拳头，轻呼出一口气，还是疾步下了楼。他走向李繁宁，雨势大得伞面都在哒哒响，他开口时嗓音有些暗哑,“公主找我？”
李繁宁点了下头。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看到何云升，沈骤以为她至少会问一问，但李繁宁只是指了指马车，“你走之后月奴不愿意进食，每日无精打采的，连阿彩都拿它没法子，我想带它看看你。”沈骤怔了怔，果真看到一只猫爪从马车里探出来。他记得月奴不喜欢碰水，果然看它爪子一沾水又立马缩了回去，紧接着便是一声控诉般的嚎叫。
身上的疼痛似乎随着这声音消散，脸上的血色也霎时回涌。眼前的景象好像忽然变得具象，沈骤忽然一笑，身上又有了玩世不恭的活人神采，“好啊。”两人前后上了马车，月奴当即朝沈骤扑过来，正正撞在沈骤手腕上。沈骤还没有反应，李繁宁就已经不动声色地将猫拎到桌案，趁机瞥了眼男人那截白皙的手腕，却没有开口询问。
她好像找到了和眼前这个人相处的平衡，只要不拿他当故人，他至少不会躲得太远。
马车驶向沈宅，途中还有很长一段路。
见沈骤面有疲色，李繁宁温声道：“累了的话可以小憩片刻，到了我叫你。”
沈骤看向她，李繁宁莞尔道：“你放心，这次不去公主府。”沈骤也笑了下，缓缓闭上了眼睛。
李繁宁这才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他，眼神褪去了平和，渐渐变得执拗。刚才在雨里，他望着她时在想什么？
那个沈骤站在窗前死气沉沉，李繁宁有那么一瞬间以为他会从楼上跳下来。而现在这个沈骤睡着了，她听到男人平稳绵长的呼吸声，不由轻唤：“谢临舟。”
他却只是蹙起了眉心。
谢临舟让你这么痛苦吗……
李繁宁想了想，改口唤道：“沈骤？”
沈骤没有回应，他脸颊蔓上了不同寻常的红。李繁宁忽然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然而才刚碰到，那闭目养神的人便敏锐地捉住了她的手腕，他睁眼的那一下十分警惕，看清人后又有些怔忪。李繁宁道："你病了，你知道吗？”
沈骤松开她，“嗯”了声说："回府吃药。”李繁宁没有拒绝，只在他再次入睡时，就近去了执鸾司的值房。沈骤醒来时头昏脑胀，不远处只一盏微弱得快要熄灭的油灯。他抬手揉了下额头，才发现自己额间搭了条已经被捂热的帨巾，正撑起身子时，指尖碰到了一团青丝。
他下意识避开，僵顿了须臾才看清周遭是个什么环境。这是一间很小的屋子，不远处有张桌案，案上堆了一摞摞的册子，就连床边都摆了好些卷宗。这里就是执鸾司的值房，空气中有潮湿的味道。刚才在马车上闭了眼他就没意识了，竟然连什么时候到这儿都不知道。李繁宁趴在榻边，大抵是这样的姿势不舒适，睡梦中的眉心也轻轻颦起，她手里还攥着另一条没来得及清洗的帨巾。月奴姿势标准地盘坐在一旁的架子上，沈骤朝它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轻手轻脚掀开被褥。她褪了鞋袜，就这样赤足踩在地上。
沈骤的目光下意识要避开，守礼，这几乎是谢临舟面对公主时的下意识反应。
可他不是谢临舟，沈骤在这刹那扯了下唇。他弯下腰，轻拍了拍她，“公主？”
李繁宁睫毛颤了一下，睡梦中露出了不高兴的神色，“别……沈骤怔了怔，从前在永寿宫的园子里，她常常画着画着就睡着了，手里还攥着沾了墨的笔，把自己的脸颊划得乱七八糟。谢临舟也这样轻轻喊她，年少的公主会皱着眉头轻轻道一句，别吵，他若是再喊两声，她就会把脸埋进臂弯里，但是过不了多久她又会喘不过气地转回来那时永寿宫的日头很好，午后的光落在她脸上，他时不时抬手替她遮挡一然后从指间的缝隙看他的公主，少女的面容尚未长开，白白嫩嫩的脸颊带着点稚气，谢临舟有时兴致上来会戳一下，看她吹弹可破的肌肤凹进去，又慢慢弹回来。
他竞然能这样玩一下午，而李繁宁浑然不知。大抵在李繁宁的眼中，谢临舟永远是那个端端正正坐在她对面抄经的少年，两个人连拉一下小手都能臊得满脸通红。画面在沈骤脑中闪回，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像从前那样挡住她的脸。时隔三年，他连梦里都不敢仔细看她，瘦了好多。指尖的阴影落在她眼尾，沈骤克制住触碰的冲动，他收回手，眸中又是一片平静无波。
他把李繁宁抱到床榻上，犹豫了一下，用掌心握了握她的脚，确认还是温热的，才盖上了被褥。
沈骤穿上罩衫便想离开，然而刚打开门，余光瞥见案上的卷宗，脚下忽而一顿。
他掐了油灯的烛芯，屋里顿时明亮了些许。沈骤翻开最上面的卷宗，背脊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但也只是刹那，他很快投入进去。
沈骤坐在椅上，一本一本地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