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裙摆上的灰尘,推开门离开了这间厢房。裴琚站在梧桐树下,他盯着小王孙,而小王孙蹲在梧桐树下,吱哇吱哇吐个没完。
石子小径间的婢女看见这一幕,吓得大惊失色,忙叫来了管家。管家急匆匆赶过来,却在王侯之尊的威压下软了膝盖,他不敢上前去,哪怕这是一棵梧桐树,哪怕这是一棵梧桐客的梧桐树,哪怕这是一棵许敬许社长异常宝贝的梧桐树。
不知者无罪。
管家眼珠子转了一转随后跑了,紧接着婢女们也都跑了,花圃里的梧桐树好像成了这个宅子里的禁区一般,霎时间来来往往的仆从皆不见了,只有裴琚和王孙二人。
花圃里安静极了。
只有王孙的呕吐声。
裴琚嫌弃极了,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宣纸来,这是方才延请宾客作诗赏乐之时发的宣纸,他顺手揣了一张放在袖子里,此时正好排上了用场。裴琚将纸撕成了两半,一半团成一个纸团儿,然后塞进了耳朵里。他靠在花圃的真山上边,抛着石头玩。
裴琚是带着小王孙去溷轩的路上,小王孙骤然感到腹胃上涌,乍然呕吐的,王孙吐了一会儿,腹胃的不适好了些许,脑子却还是迷迷瞪瞪。他面对着梧桐树,伸手一扯裤腰带。
小孩不知羞,更别说这是一个小男孩,只要他不被姑娘们瞧见,在溷轩还是在花圃里边,裴琚都无所谓。
裴琚撇过头去,假装没看见。
可就在他撇过头去这会儿,裴琚瞧见了花圃小径的最远处,缓缓走过来一个身影,那身影身着黑边交领的长袍,头发用一根珊瑚簪子挽成一个低髻。裴琚以为这是宅子里的哪个侍女,正想踹小王孙一脚让他躲进去。定睛一看却发现那是魏兰蕴。
裴琚三步并做两步跳下了山石,他大手一挥提起小王孙的裤腰带,然后凑在小王孙耳边,用他此生最邪恶的语气,警告说道:“不许上,你要是敢在这个地方上,我就把你剪掉,让你嫁给裴元平。"1裴元平是淑佳公主与镇国公家的孩子,与小王孙同辈,但比小王孙大了半岁,天生一股蛮力,常常追着小王孙打,打得小王孙毫无还手之力。若说秦王孙裴元盛此生最痛恨谁,谁是他唯一的一生之敌,那裴元平必定榜上有名。
裴琚的话一出场,比什么醒酒汤都管用,小王孙几乎是顷刻便被吓醒了,哆嗦一下瑟瑟发抖地看着裴琚。
魏兰蕴渐渐走近。
裴琚抱着王孙,只觉得呼吸都在变缓,他刻意地挺直了脊背,伸直了脖子。他好歹也是对方的意中人,总不能太过放怀,白白失了颜色,让人家觉得看错了眼,盼错了人,裴琚想着,又忽的记起来自己方才扛着小王孙的时候,小王孙像个漏嘴的茶壶一样在他肩上的时候就吐了少许,料想自己的后襟也应沾上了。
这样垢敝的样子,给小娘子看见只怕不好。裴琚正想扭头打量一下自己的后襟,却见魏兰蕴早已经经过他们,走得远远的了。
“十一……十一叔…“小王孙在裴琚怀里弱弱开口,“我可以去溷厕吗?我有一点……有一点点憋不住了……”
“天这么黑,这破园子里也不点个灯,乡下人就是抠门。"裴琚嘀咕骂道,他大手一松,放下了小王孙的裤腰带,他跳回山石上边,找了处舒服的地方半躺着,然后对小王孙说道,“你上吧,反正天这么黑,也没人看得见。”小王孙闻言,整理了一下自己,就打算在这花圃里如厕,可裴琚又跳下来了。
裴琚再次提起了小王孙的裤腰带,低着头警告道:“不许上,憋住了!”小王孙都要急哭了,他顺着自家反复无常的十一叔的眼神望去,只见那路的尽头处,一个天仙般穿着交领长袍的娘子急匆匆朝他们走来,小王孙认出了那是谁,他吓得哆嗦一下,连忙系好自己的裤腰带。魏兰蕴近乎用跑的朝裴琚这里走来。
她本来打算以笔写之,借红玉之口,来应对如今的局面。但见到裴琚之后,魏兰蕴改变了主意。
纵然魏兰蕴再如何聪颖,她的笔触再如何快如风雨,借红玉之口都不若许钟马这三个本能言语的可以随机应变,况且,红玉的身份不够。同样一句话,由魏兰蕴说出来,变成由红玉说出来,二者的效果是截然不同的。
有的人能听得进去县试相公高门贵女说的话,但未必能听得进去一个婢女的,但是,有的人听不进去一个县试相公高门贵女说的话,但一定能听得进去宁都王世子的。
魏兰蕴拜倒在裴琚面前,行叩拜大礼。
旋即,她抓住裴琚的胳膊,在裴琚的手心上一字一句写下一一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