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璟仍是那副凉浸浸的语气:“说完了?”裴朔双颊涨红,呼吸毫无章法,下意识双手握拳。在拳头砸向谢璟之前,已被谢璟紧紧箍住了手腕。谢璟比他更快。
“你连武艺都退步了这样多吗?“谢璟语气平淡,似乎并无嘲讽之意,只是单纯在述说一桩事实。<1〕
裴朔呼吸愈发急促,只能抓住那一句:“我和三娘……青梅竹马,你可知那时……
谢璟眸中一暗,打断了他的话:“我是没有见过十六七岁的她,我承认,那时候我在武林,日日忙着处理案子、翻阅卷宗。”“但我见过她在十八岁这一年,在白云书院掉下的泪。”他松开手,一把推开裴朔:“你已经出局了。”裴朔险些站立不稳。
他面色惨白地扶住身后的梅花枝。
虬曲苍劲的枝桠晃了晃。
裴朔的心也晃了晃。
他仓皇道:“那日、那日不过是个意外。”谢璟缓缓道:“那日是意外,那今日呢?你在行事、亦或者开口之前,从未想过她的清誉。”
还好他猜到了裴朔年少气盛、又自幼顺风顺水没吃过苦头,定会心有不甘,便提前打点了蔡府上下。
还好此间没有旁人路过。
还好裴朔只是来寻他,并没有去打扰夫人。他压低声音,质问道:“正如我那日所说,你如何对得起她?这样多年青梅竹马的情谊,你竞是恨她吗?不说京中之人如何,你可想过,若我是个拎不清的,从此以后,因怀疑你们二人仍藕断丝连,便故意在府中磋磨她?”青梅竹马四字被谢璟说得极快。
裴朔好半天都没寻到一句辩驳的话。
他心里乱得很。
他怎么可能是恨三娘呢?
他分明……其实是喜欢他的。
只是他们尚未成婚,他便不愿说出那些腻歪的话而已;特别是在书院时,对着同窗承认自己喜欢未婚妻,未免有些丢人罢……眼见谢璟就要转身离去。
裴朔梗着脖子道:“你故意绕开我的话,不就是因为、因为……你反驳不了我说的,她只是被圣旨逼迫着接受了这桩姻缘。”“她不喜欢你。”这句话,是他最后的支撑。他已不是说给谢璟听,而是……说给自己听。他的目光又一次飘向了谢璟腰间的香牌。
他想起方才在蔡府门前时,三娘那过分灿烂的笑。也想起了在荣惠堂中,众人调侃之时,三娘脸颊上羞赧的红霞。还有,三娘唤他“表弟"时,那过分沉稳的语气。他不服气。
他甚至宁愿她再训斥他一番、再踹他一脚。谢璟眸光一凛,道:“如此关心表兄与表嫂之事,裴朔,你失态了。”他本想问裴朔可曾见过西市的日出、可曾吃过三娘亲手作的馄饨,可曾听过三娘那句"我也有想念你”,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没什么必要。三娘的好,不是用来炫耀的谈资,而是他苦寻多年的珍宝。他们之间的情谊,与裴朔这个局外人,又有什么关系呢?只是将这些事情讲给裴朔听,他已觉得是在辱没三娘。他只是为三娘曾经的用心感到不平。
“那日在尚书府门前,我已与你说清楚了,“谢璟沉声道,“她是我的妻子。“而你,只能算她半个没有血缘的表弟。”“你方才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与这些都没有关系。”裴朔嘴唇嗫嚅着,却是再憋不出半句话来。谢璟不愿在他身上耽搁时间,更不愿引来旁人惹起误会,当即转身离去。在与裴朔擦肩而过时,他波澜不惊地陈述道:“前些天,抚远将军家的次子强抢民女,已依律判了流刑。”
继而冷声警告:“别去打扰她赴宴的好兴致。”裴朔望着谢璟远去的背影,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表兄身上的气味,与三娘是一样的。
那抹清甜的花果香,曾在他身旁,萦绕了许多年。他摇了摇头,踉跄了几步,魂不守舍地回到前院席间,在裴将军身旁坐下,又胡乱往自己嘴中塞了些吃食。
裴将军和裴家大哥都看了他好几眼。
裴将军道:“一阵,和我一起去见见威远将军。”裴朔不答话,只是一味饮着酒。
谈思琅与他退婚之时,他本觉得,这其实是一桩好事。这么多年,他确实是有些厌烦她了。
但后来久不见她,他又总想起宫宴那日口□之间的匆匆一见。宫宴……
圣上赐婚……
圣上为何会突然给他们二人赐婚?
分明他与三娘才是一同长大、有无数话可以聊的同龄人。裴朔又闷了一口酒。
生辰宴结束之时,已是月上中天。
一众宾客陆续离府。
谈思琅也跟着蔡萱一起往府外行去。
临离开前,程老夫人还又拉着她说了几句话。如今众人皆知,程老夫人极喜欢这个外孙媳,今日午后,还特意将戏本子交给她,让她点了一出戏呢。
众人亦知,谈三娘发髻间的首饰,竟是谢大人的手笔。午后听戏时,有爱俏的小娘子问起谈思琅的掩鬓是在哪间铺子买的,谈思琅大大方方地答了。
谢璟的一番心心意,她不愿藏着掖着。
彼时,众人自是好一阵惊诧与艳羡。
当然,也有与谢、谈两家不睦的,仍在暗地里说着酸话。但没有人在乎他们。
就像已没人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