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璟颇为自然地走到谈思琅身侧,为她画眉。谈思琅回忆起昨日午睡前在镜中所见,赶忙伸手握住谢璟的手腕。今日可是要出门的!
她不要顶着横得死板的眉毛见人哇。
她已经知道了,昨日谢璟就是装出一副对螺子黛熟悉的模样。他其实就是……纸上谈兵;真上手描出来的眉,实在是不太好看的。唯一值得称道的地方,大概是他的动作足够小心,握着螺子黛的指节扫过她的脸颊时,轻轻柔柔的。
总之,她昨日那场平白无端的猜忌,着实毫无道理。她当时就是本就心绪不宁,不愿见谢璟,便鬼迷心心窍、莫名心急了。念着谢璟也是一片好心,谈思琅没将心中所想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她用虎口蹭了蹭谢璟的手腕,娇声道:“青阳前两日新学了一种妆容,我想试试。“前两日?青阳不是一直在府上?”
谈思琅一噎:“从书上学的,在府上自然也能学。是、是前朝的妆容。那妆容清雅别致,极配玉渊潭的风光,是以今日还是让她为我画眉罢。”一面说,一面暗暗给青阳递眼色。
复又看向谢璟,眨巴着眼。
微凉的秋风将明澈的晨光吹往铜镜之上。
铜镜又将那明快清亮的光线散入谈思琅眸中。碎金流转,分外动人。
谢璟呼吸一滞。
谈思琅不知他为何不答,便又轻轻晃了晃他的手臂:“等等我好不好?”谢璟回神,不敢去在意腕间的温热,生怕自己青天白日地便做出些失态之举:“好。”
谈思琅松开手,在妆台前坐正。
身前铜镜中映出半张谢璟的脸。
他似乎是在低头看什么。
谈思琅犯了玩心,对着那铜镜做了个鬼脸。谢璟甫一抬头,见到的便是妻子这般生动的表情。他唇边溢出一声浅笑。
谈思琅寻声回望,又尴尬地搓着指尖。
他不会看到了罢!
谢璟道:“夫人若是无事,我在一旁看阵书。”谈思琅点头:“你看、你看,不用都告诉我。”谢璟笑了笑,从书架上取了一册诗集,在妆台旁坐下。青阳时不时开口询问谈思琅想要用哪一支发簪、哪一种胭脂。谈思琅略略思考,指给她看。
谢璟偶尔抬头瞥一眼低声交流的主仆二人,竟生出了一种“日长风静、花影闲照"之感。
昨日他读的那卷传奇中写到:姻缘事皆由月下老赤绳系足、又或氤氲大使暗中主张,非人力可以安排。
可他向来是不信这些神鬼之道的。
那无非是无能之人寻求寄托时编造出来的无稽之谈罢了。至于梦境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他更是从来都不相信的。马车在玉渊潭附近停下。
谢璟伸出手去,不慌不忙地将谈思琅扶下马车。第不知道多少次被抢了活计的青阳与槐序对视一眼,俱是一笑。倒是没想过……姑爷竟是这样体贴人的性子。赐婚旨意下来的时候,他们二人为了让姑娘安心,也说过不少姑爷的好话,但其实心中也是担心的。
新雨过后,天朗气清,玉渊潭中深碧色的湖水与远处的矮山盈盈相对,煞是好看。
湖畔的游人有的诗兴大发,有的甚至当场展卷作画。谢璟却只看向身侧的妻子。
她那乌黑的长发用一支素净的细金钗松松绾起,露出白皙纤秀的脖颈。往下是一袭淡青色的衫裙,裙摆处以银线绣有迤逦的云纹。行走之时,裙摆微荡,那纹样便如溪流淙淙、水波粼粼。
谈思琅戳了戳谢璟的手臂:“爱一一”
这人说要来赏景游湖,怎还发起呆来?
莫不是昨日的公务太过棘手,废了他太多心神?谢璟顺势握住妻子的手指,而后与她十指相扣。谈思琅努努嘴,没有拒绝。
谢璟道:“一阵我们就在潭边用午膳。夫人可想试试自己钓鱼?”念着此时不过巳正,距用午膳尚还有些时辰,思及此处,谈思琅便笑道:“若是我一无所获,你也不会饿着我罢?”“自然不会,“谢璟正色道,“那东家本也会准备的。”“反正也不吃亏,那便试试。"谈思琅粲然一笑。二人一路走走停停、说说笑笑,不期然迎面遇上一位谢璟的同僚。那人恭恭敬敬地拱手问了声好,寒暄两句便欲告辞。哪知却见素来不近人情的谢大人主动开口道:“今日天气转晴,便想着与夫人出来走走。”
那人微讶:“原是这样。”
复又讪讪:“大人说的是,今日天气确实极好。”只要没有公务,谢大人平日里可是鲜少与他们这些人搭话的,今日怎么…莫不是成婚的缘故?
待那人走后,谢璟垂眸瞥了一眼自己腰间的荷包。他今日出门前思索了好一阵,最终还是将这枚谈思琅亲手绣的荷包悬在了腰间。
他不想将夫人的心意束之高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