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本来还想再做什么,做到一半,呼吸却渐渐沉了,堕入睡眠。翌日鸟语在檐下鸣啵,玛瑙般的朝阳斜撒进帐中,甜沁缩在温暖的被褥之间,半露流泻至肩的鬓影。睁开眼日上三竿,身畔的谢探微仍睡得静谧。她后知后觉起身,抱着凌杂的衣襟,昨晚的混乱犹历历在目。见谢探微清邃躺着,缓带披襟,一身疏宕萧散之气,凹凸有致的眉眼罩下洼洼阴影,晨风般端庄清爽,酒气已荡然无存了。甜沁推了两下他没动静,便独自起身,跨过凌乱散落的衣衫。方要脱逃,猛然触到一格物,竞是他一品官员的银质鱼符和沉甸甸谢氏印玺。大抵真醉了,如此重要的东西他都随意乱丢。她送的那只不值钱的半月玉璧,此刻倒被他握在手中。甜沁怦怦直跳。
谢氏家主的印玺她使过一次,那日赵宁让她写信时,教过她如何使用。印玺权力很大,可以调动谢氏子弟,决策家族事务,影响朝局……也可以调动宫里御医,为人治病。
鬼使神差的,她攥着谢氏家主的印玺,蹑手蹑脚从桌案抽出一张空白信笺,盖上了红红的戳记。随即贴身藏好信笺,将谢氏印玺连同银质鱼符归回原位短短几刻的偷天换日,经历了生死考验。
甜沁吐气如兰烫得灼人,心有余悸,见榻上的谢探微仍静静睡着。春阳温暾和煦洒在他面上,似淡金的泉水流淌,空气中飘荡着细微的尘埃,一切是那么的平凡。
她如揣兔,剧烈擂鼓,过去替他掩了掩薄被,抱走自己的衣裳,装作若无其事离了卧房,跑出物我同春园。
至画园,陈嬷嬷见她脸色差得厉害,吓了一跳,“小姐这是怎么了?”陈嬷嬷以为她饮不到避子汤,实则昨夜什么都没发生,自谈不上避子。甜沁顾不得多解释,掩门把自己关起来,才掏出那张皱皱的信笺,落款处代表谢氏家主的四个猩红蜗星大篆分外醒目,散发着危险又权威的魅力。这张空白信笺,她可以填写任何东西。
甜沁深深吸气,洗笔蘸墨,肺快要炸开,模仿着他惯有的简洁命令式语气,将谋划许久的东西一笔一划写上去。
晾干后,没敢声张,将信笺夹到了书柜最厚重一本古籍的脊缝。接下来的数日,一切如常。
秋棠居依旧叫她过去用一日三餐,谢探微依旧每日上朝下朝,太阳依旧升起落下。
直到那日谢探微和赵宁都不在府中,宫里的两名御医再度来谢府,为咸秋诊疾。咸秋晕晕沉沉在一座大木缸中泡着,药香四溢,正在进行古法药浴。男女有别,婢女照顾着咸秋,那两名石头人似的御医谨守在外。甜沁生生等着,俟御医得闲,将手心信笺递了过去。其中一人拆开,和另一人共读,石块的脸裂出无比的惊讶:“是家主的吩咐?”
甜沁重重点头,无比笃定。
“我姐夫让你们这么做的。”
两位御医互相望了眼,沉默片刻,道:“遵命。”他们将甜沁临时引到抱厦,准备了清水、长针、酸腥的黑药、纱布、狰狞的活虫以及许许多多甜沁根本认不出的奇怪物什。甜沁呼吸绷紧,静静等待着,宛若在悬崖边的蛛丝上漫步,一不小心便万劫不复。
他们半跪下来,请用长针刺破甜沁的手臂。刚引了一点血到清水盂中,忽然停住,道:“不对劲,要解情蛊,主人怎么没留心头血?”另一人目光凶冷,质问甜沁:“主人当真要解小姐的情蛊吗?”甜沁掐紧了指甲,“心头血……?”
心头血,刺破施蛊者心脏取出的鲜血。
“要解情蛊需主人的心头血,否则我等也无能为力。”他们看甜沁的目光化为了彻头彻尾的怀疑,撤掉手中一切动作,厉声呵问甜沁:
“信是伪造的,主人根本没有留这样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