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变天
荧惑之乱是一种奇异天象,给本就摇摇欲坠的皇室给予了沉重打击。三日后,年近二十三岁的皇帝吐出最后一口血,涣散的眼睛死死定格,带着无尽遗恨,攥着玉玺和印绶,龙驭宾天。皇帝的病拖延很久了,春秋正富的他,周围人总以为还有时机喘息,这次驾崩实属意料之内的意料之外。
临死前皇帝上下齿艰难咬合着,似乎还想说“永不许谢探微回京…“的话,但太监先一步大声哭泣,发起了丧报,使皇帝最后的遗诏淹没在了无尽回荡的哭声中。
七十岁高龄的太皇太后谢妙贞火速赶至乾清宫,把持皇帝遗体,封锁禁宫,秘不发丧,同时遣使者连夜出发十万火急秘往新都寻谢探微,命他速速回京,主持大局。
谢氏翻身的唯一时机,到了。
这不亚于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仅仅两个时辰,远在新都的谢探微便得到了秘讯。太皇太后命他回京,没说缘由,敏感如他预料到了压制他的那位九五之尊,终于像西沉的太阳一样陨落了。
谢探微回京,按太皇太后所命主持大局,与之同来的是遮天蔽日、足以笼罩整个京师的乌云。圣人来了,或恶魔来了。他离开的这短短时日,王朝陷入自我瓦解的恐慌怪圈中,接踵而至的灾异,官员体制的漏缺,儒学信仰的崩塌……很明显上苍是站在他这边的,不惜赐予执迷不悟的皇帝以溢然长逝的结局,也要挽他回来。他才是天道。
他身后代表的儒学,才是人间正道。
太皇太后谢妙贞是个历经三朝颇有政治手腕的狠辣女人,虽垂垂暮年,眼明心亮,为了家族利益可以付出一切,哪怕是弑君。当然,皇帝是因荧惑之乱承受不住打击自己病逝的,怪只怪他自己命薄,不能怪谢家像秃鹫一样瓜分他死后的利益。一场心惊肉跳的宫廷政变就这样被太皇太后摁灭在摇篮里,皇帝驾崩,下任皇帝践祚之前,太皇太后是名副其实的至尊。皇帝秘不发丧,几个知情的大臣和太监被暗杀,皇后余酸枝也被幽禁起来。谢探微赢得了宝贵的时间,至乾清宫,同是政坛老手无需多言,和太皇太后一拍一合搭配得天衣无缝,很顺利掌控了局势。太皇太后持皇帝印绶直接恢复了谢探微所官职,大司马,掌内外兵权;领尚书事,掌握了政治话语权。
有了这两样至关紧要的权力,谢探微可以名正言顺征召新帝,在一夜之间翻身为王朝实际掌权者,完成近乎奇迹的转变。谢家,活过来了。
翌日第一缕阳光射到宁静和谐的京城街衢时,小贩像往常那样吆喝早点,百姓们揉着惺忪的眼睛,刚从好梦中苏醒。直到告示贴出来,百姓们才惊闻谢探微返京的消息,纷纷惊喜,争先恐后到昔日谢宅围观。
太好了,圣人回来了,灾异终于停止了,天亮了。他们以为那多行不义的皇帝终于回心转悟,不料皇帝已经死了。皇帝溢然长逝,剩朝廷一盘散沙。
太皇太后地位虽高,终究是后宫妇人,不方便频频在朝堂上露面,谢探微便是她最好的代替者,姑侄俩默契地稳定了政局。皇帝择良辰下葬,具体流程有礼部承担,在谥号上谢探微插了下手。礼部给大行皇帝拟了“文”,谢探微手握湘管,沉吟片刻将“文"改成了“殇”-一早逝之意,看上去缅怀悲哀,实则轻飘飘一笔将好谥改成了恶谥。皇帝本人名字有个“寿"字,寿对殇,很难说不是一种极微妙达于巅峰的讽刺。
其次,荡平异己。
殇帝生前的外戚集团主要是余家,因为谢氏前车之鉴,殇帝没给余家过多的权力,仅仅给了马棰下的荣华富贵。殇帝一死,余家所谓尊荣如镜花水月顿时子虚乌有。
余老爷又是个平庸的人,对政事的嗅觉极差,苟得一时算一时,大厦崩塌时,余家堂堂外戚毫无还手之力。
谢探微多年积累的光辉如日月的声望也不是余家能对抗的,在百姓和绝大多数官员眼中,他就是周公转世,完美的圣人,具备真正的王者风范,能以仁慈普照浸润天下百姓,让百姓们过上理想的生活。余元从美梦中被狠狠扯下,抱头鼠窜,陷入了彻头彻尾的恐慌中。被幽禁的皇后余酸枝首当其冲,太皇太后以皇帝英年早逝、沉迷美色、纵欲伤身为由将她废黜,赐下一杯金屑酒。
余酸枝七窍流血而死,短暂而卑微的一生,尽为人棋子,轻得如流星滑过。太皇太后晓得谢探微的仁善,欲解释,谢探微却淡淡瞥了眼酸枝白布覆盖的尸体,便轻易批允了她的讣告,草草埋进了皇陵,那神情不说冰凉残忍灭绝人性,也与所谓仁慈圣人毫不沾边。
太皇太后旁观,遭知道她这位侄子心冷手黑,外表装得清白绝尘,善男信女,皮囊之下的肮脏令人难以测度。
酸枝死了,余家的大树倒了,变天了。
初冬,风声疏疏,余府曲涧涓涓泉水化为冰冻,枝叶寤窣飘零着透着褐黄的叶子,在半空中转圈圈,空气明显凉了。甜沁倒在鹅梨帐里,歪着身子,额头覆着一块湿锦帕,神色白得像纸,冷似屋檐上垂坠的锥形冰霜,透着绝望的病态。她发烧两日,不见好转迹象,急得陈嬷嬷团团转,嫁衣也绣不了。其实没必要绣了,皇帝崩了,大姐死了,余家落难,谢探微即将重新掌权。辛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