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验看邢监丞尸身,或能从中找到线索。”
霍岩昭微微一怔:“重验尸身?莫非……此案还有疑点?”谢婉鸢颔首:“不知少卿是否注意到,叶枫所穿,并非皮靴,而是寻常布鞋。”
霍岩昭眉心一紧:“我的确怀疑过,但亦有可能是他盗走嫣娘尸身时,身穿戏服靴鞋,未及换掉。”
谢婉鸢微微点头:“确有此可能,又或许是叶枫因不会轻功,雇了旁人。但既有可疑之处,我们不能轻易放弃,万一偷尸之人或是凶手……并非叶枫,而另有其人呢?”
霍岩昭眉头紧拧,显然也想查清事实。他立刻颔首:“走,我同你去敛房。”
夜幕笼罩着整个大理寺,敛房却倏然亮起一道橙红的火光,撕破了庭院的沉寂。
霍岩昭取来验尸箱笼,揭开覆盖在邢铮尸身上的殓布。谢婉鸢望着血肉模糊、勉强拼凑而成的残肢断体,不自觉地蹙眉。她并非畏惧尸体,亦非厌恶尸臭,多年来,她早已习惯了这种气味。真正令她蹙眉的,是尸身上那些不平整的刀口,想来叶枫碎尸,耗费了不少气力。虽然叶枫在儿时常接触验尸和屠宰,可人体结构复杂,骨节坚硬,碎尸于他而言也绝非一件容易事。
思及此,她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这个调查方向应是对的。“给,“霍岩昭递上一枚苏合香丸,嗓音温和,“含在口中,会好受些。”他以为谢婉鸢蹙眉,是因尸臭感到不适。
谢婉鸢的视线落在那枚深褐色药丸上,或觉那辛涩之味能令她清醒,让她看透关键,遂轻声道谢,伸手接过,含入口中。苦涩的味道在唇齿间漫开,当真令她杂乱的心绪平复了几分。她专注地打量尸身,其头颅被斩断,胸膛基本完好,四肢皆从关节处被切断,受损最严重的是腹部及髋部,被碎成四块,脏器破裂。她忽而回想起他们先前在邢铮宅邸验看尸身时,发现其致命伤处恰巧就在这受损最严重的腹部,这会是个巧合吗?
略一思索,她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倘若叶枫只为碎尸喂狗,报复邢铮,那么切断四肢或是颈部最为方便,没有必要特地将难以切碎的腹部碎成多块,所以,其中关键就在于此。她神色微正,凑近观察尸身腹部切割处,又伸手取来霍岩昭递上来的镊子和柳叶刀,里里外外仔细扒着观察了好半响,片刻后,眉头倏地一紧。果不其然,叶枫碎尸时,刀子刚好下在这致命伤处。他究竟是想掩盖什么?谢婉鸢轻轻阖眸,陷入沉思。
案件的一个个画面在她脑海中重现,从嫣娘自尽到尸身丢失,从尉迟林遇害到尸身不知所踪,从在嫣娘房内搜查到查出她的病症,从邢铮遇害到发现碎尸,从叶枫身上紫广胭脂的味道,到叶枫认罪……想着想着,她呼吸愈发急促,额上沁出一层冷汗,手中镊子也不知不觉“当”一声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她脑海中倏然闪过一道光。
她猛然睁眼,看向霍岩昭,目光急切:“少卿,我想去找顾大夫确认一件事………
霍岩昭见宵禁钟鼓声未起,立刻颔首同意。二人赶在宵禁前,抵达轩和医馆门前。
霍岩昭轻叩门扉,片刻后,便听院内传来脚步声。顾悠打着哈欠前来迎门,一副“你怎么又来打搅我睡觉"的嫌弃表情,却还是侧身将两人让了进去。
待行至卧房门前,上了石阶,身后骤然响起一道细微的破风声。霍岩昭瞬间警觉,猛地回头,却见院中花圃里蓦地跃出一名黑衣女子。“当心!“尉迟昕纵身扑来,径直将顾悠撞开。两人重重跌在石阶上,谢婉鸢也被带得一个踉跄,幸而被霍岩昭及时揽住才稳住身形。
孟柔反应极快,当即张开双臂,护在倒地的尉迟昕身前。霍岩昭将谢婉鸢推向门边的花坛后,嘱咐一句“躲好别出来”,而后拔剑出鞘。
一道寒光闪过,谢婉鸢从花坛中矮松树枝的缝隙间望去,只见他的身影掠上墙头,消失在夜色之中。
她一颗心骤然揪紧,心中默祈他平安归来。好在没过多久,那道熟悉的身影便再度跃入院墙,稳稳落回院中。谢婉鸢谨慎地四下察看,确定再无危险,便从藏身之处快步走出,疾步迎向霍岩昭。
霍岩昭大步走来,在石阶前停步,朝几人摇了摇头,示意几人没能追上那名袭击者。
顾悠一脸愠怒和嫌弃,试图推开仍压在他身上的尉迟昕,却忽而察觉不对劲。
只见尉迟昕的右手仍紧紧握着腰间未及拔出鞘的剑柄,面色痛苦不堪。顾悠大惊,低头细看,赫然见一支短箭深深没入她的右胸,鲜血正自伤处不断渗出,染透了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