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陆九渊!好一个大景朝!”
女帝的声音里淬着冰冷的怒意,“前脚还在跟朕谈什么两国联姻,永结秦晋之好,后脚大军就压到了朕的边境线上!”
“怎么,是觉得朕的女儿非嫁他不可,还是觉得我大周的刀锋不利,想以此威胁,不联姻便开战?!”
殿内空气仿佛凝固。高忠禄深深垂首,不敢接话,气息都放轻了几分。
一直静立旁听的裴玄知此刻却上前一步,眉宇微蹙,沉静开口:“陛下,请暂息雷霆之怒。臣以为,此事有些蹊跷。”
“蹊跷?”女帝冷眼看他。
“是。”裴玄知分析道,“陆九渊此刻尚在京都,若此时两国开战,他首当其冲,性命难保。”
“大景皇帝即便再想开疆拓土,也不会轻易牺牲一位有能力争夺储位的成年皇子。此举,不似大景皇帝手笔,反倒像是有人想借刀杀人,借我大周之手,除掉陆九渊这个夺嫡的劲敌。”
女帝闻言,怒色稍敛,沉吟起来:“你是说,这是大景朝内部其他皇子所为?”
“臣确有此想。”裴玄知颔首道。
“大景朝内斗激烈,陆九渊此行若促成联姻,携大功回国,储位几乎唾手可得。有人自然不愿见他成功,故而行此毒计。”
“如果能逼我大周动手杀他,就少了一个最大的威胁,若杀不成,也能彻底破坏联姻,断他臂助。此乃一石二鸟之策。”
女帝若有所思,指尖轻轻敲击桌面:“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裴玄知从容道:“既然有人不想让他成功联姻,那我大周偏不如其所愿。”
“陛下不妨做个顺水人情,派兵‘护送’陆九渊返回边境。让他回去,亲自处理这烂摊子。大景内部皇子相争,局势必然混乱,于我大周而言,利大于弊。亦可借此向大景表明,我朝已洞察其奸,不为所动。”
女帝权衡片刻,眼中精光一闪,已然做出决断:“就依裴卿所言。”
她转向高忠禄:“高忠禄,你去驿馆传旨,告知陆九渊边境之事,令他即刻准备返程。朕会派一队精锐,一路‘护送’他平安抵达边境。”
“老奴遵旨。”高忠禄躬身领命。
“什么?!二十万大军陈兵边境?!”
陆九渊接到密报,先是一惊,随即暴怒,一拳砸在案上:“他们这是想借大周的手杀我?!”
郑权急声道:“殿下!情况危急!大周皇帝此刻必然震怒,说不定很快就会派人来拿您!让属下在此假扮您,吸引注意,您快从密道走吧!”
陆九渊脸色阴沉,内心剧烈挣扎。
逃跑,意味着之前所有谋划前功尽弃,还会坐实心虚。
不跑,万一女帝盛怒之下真要杀他祭旗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际,门外传来通报:“殿下,大周内侍监高忠禄高公公前来传旨!”
郑权闻言,脸色瞬间惨白,猛地看向陆九渊,用气声急切道:“殿下!此刻前来,必是问罪之旨!快走!”
陆九渊袖中的拳头死死攥紧,指节泛白。走?还是留?电光火石间,他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
大周若真想杀他,此刻驿馆恐怕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既然高忠禄是堂堂正正前来宣旨,或许还有转机?
赌一把!
陆九渊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慌乱,甚至整理了一下略微褶皱的衣袍,低声道:“沉住气。开门,接旨。”
房门打开,只见高忠禄手持明黄绢帛,面无表情地立于院中,身后跟着数名小太监,气氛肃穆,却并无甲士包围的杀伐之气。
陆九渊心下稍定,撩起衣摆,依礼跪下行礼:“外臣陆九渊,恭聆圣谕!”
高忠禄展开圣旨,用他那特有的、平稳无波却清晰入耳的声调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闻大景朝兵马异动,集结于两国边境,朕心甚忧。念及五皇子陆九渊尚在京都,为免殿下身陷险境,亦为免两国再生误会,特旨”
“着令五皇子陆九渊即刻启程,返回贵国。朕已选派精锐兵马一队,沿途护送,务必确保殿下平安抵达边境。钦此。”
旨意宣读完,院内一片寂静。
陆九渊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是问罪?不是扣押?反而是派兵护送他回国?
他心中那块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的巨石轰然落地,随之涌起的是一股强烈到难以置信的惊讶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大周皇帝不仅没有迁怒于他,反而给了他一个如此体面的台阶下!
陆九渊立刻叩首,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外臣陆九渊,叩谢陛下天恩!陛下体恤之情,外臣感激不尽,铭感五内!”
一直紧绷着神经,随时准备拼死护主的郑权,此刻也懵了,竟是逃过一劫?
看着自家殿下叩谢天恩,郑权也反应过来,连忙跟着深深伏下身去。
高忠禄将圣旨合拢,递到陆九渊手中:“五皇子殿下,请起吧。陛下念及两国邦交,用心良苦,还望殿下莫要辜负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