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不清的线索如密密麻麻的水草,缠绕在许浩歌的双手双足,令她动弹不得。缓了好一阵子,她才道:“所以……血迹是反的,那么,这具干尸究竟在何处?”
钟馗道:“应当在艾三娘的死处。”
许浩歌重新捏诀,符舟继续沿血迹移动。然而,孤魂野鬼像八辈子没吃过饭一样,霎那间把血迹舔得所剩无几。
不详的预感黑雾般逐渐扩散,许浩歌惊道:“我们……被发现了!”
“是他们被发现了,”钟馗扫视四周,“所以要杀我们灭口。”
话音一落,一只鬼从泥地上纵身一跃,以树干为着力点,扑到了符舟上!许浩歌捏着符舟的诀,腾不出手来对付这只飞来横鬼,急得直流冷汗。
钟馗却道:“开你的船,别回头。”
接着,只听“咔擦”一声,那只鬼的脑袋被拧成了两段!
许浩歌忍不住回头。
才看了一眼,便瞋目结舌!
钟馗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长刀,但是刀刃并非是铜或是铁,而是一张张腐烂的嘴,长的扁的,大的小的,应有尽有。此刻,每一张嘴都在有节奏地律动着,仿佛一颗颗心脏,打着节拍,有序跳动。
许浩歌看得反胃。
钟馗的声音忽而在她耳边炸响,“不想吐的话,别回头。”
许浩歌赶忙转回头去,认真捏诀。
她应当庆幸她没有再次回头,因为接下来,长刀上的嘴巴里露出一个个猩红的点,弹指间,猩红逐渐凸起长成一条条数尺长的长舌,从嘴巴里爆发出来。
每一根舌头上都沾满了粘液,脱缰的野马一样肆意地舞动着。
钟馗道:“六爻,见血!”
听到了主人的发令,六爻上的舌头舞动地更厉害了,嘴巴发出老鼠叽叽咕咕的声响,似乎为接下来的饕餮盛宴而欢呼雀跃。
许浩歌在符舟前方听得毛骨悚然。
她的眸子在眼眶里不争气地四处张望,惊觉四周的树木丛里隐隐约约有猩红的东西在穿梭,而此物穿梭之处,周边的树干都被染成了猩红色。
许浩歌看了半天,才发现那些红色,都是鬼血!
她战战兢兢地道:“你用何物,力量如此嚣张?”
钟馗答:“六爻。”
旋即,钟馗的笑声从她身后传来,似乎在刻意压制,显得不那么欠揍,“你在害怕吗?哈哈……我一开始遇到六爻的时候也蛮害怕的,但其实把他当作一把凶器就好了。这东西,有鬼吃鬼,没有鬼就拿着我啃。”
许浩歌听得七窍生烟,“你怎么活到现在的?!”
钟馗道:“每一次六爻想要啃我的时候,我就啃他,赛着比谁先啃死谁。第一次我险些被他啃得尸骨无存,后来,就是我把他啃得尸骨无存了。”
许浩歌难以置信,无语凝噎。
“我这样,很恶心吧,”钟馗忽而道,“我的面具恶心,武器恶心,人也天天疯疯癫癫憨憨傻傻恶心透顶了。”
许浩歌不置可否。
钟馗继续道:“但是我还是活了下来,成了一只厉鬼,活得比谁都长。所以恶心归恶心,习惯就好。但还是说一声……”
“对不起。”
许浩歌八辈子没有听过道歉似的,耳畔一阵嗡鸣,不禁道:“你又在发哪门子的疯?你帮我救我还连带道歉的?”
钟馗有些涩赧地笑了,“你每次都离我远远的,是嫌我恶心吧。”
“没有。”
“我从徂徕山到平安镇辗转这些日子,你还是唯一一个没有被我恶心地反胃的人。你也许不知道吧,每一次除完鬼,我都会被当成鬼怪被赶走。不管我救了多少人,杀了多少鬼,在他们眼里,我就是大写的两个字——恶心!恶心极了!”
许浩歌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嘴贱了一句:“其实,我也差点反胃了。”
说完,她就反悔了,偷偷瞥向钟馗打算察言观色。
随后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定时被鬼吃了,戴着面具的人如何察言观色?!
正左右为难时,钟馗笑道:“你不觉得恶心吗?稀奇了!那你赶紧回头看一看,究竟会不会反胃。”
许浩歌:“你敢再无聊一点吗?!”
她的挚友艾三娘的死讯本来像一块巨石压在她的胸口,沉痛地几乎喘不过气来。但是和钟馗闲聊的这一会儿,似乎所有的痛苦都烟消云散了,舒畅了几分。
越往前行,孤魂野鬼愈来愈少。
明明所有的鬼怪都是这只干尸召出来的,但是,似乎所有的鬼怪对干尸都有一种骨髓里带着的畏惧之情,不敢靠近。
钟馗收了六爻,摘下面具吐了口血,又若无其事地把面具重新戴回。
许浩歌正朝前方驶着符舟飞驰,忽而听到一阵凄厉的叫声。
“嘶!”
这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