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害你很着急地跑过来。你觉得这本跟你看过的其他小说有什么不同呢?有什么你拿起来读就无法放下的特质吗?"沙栀子只留下很小部分的侧面,在震悚得从沙发站起身的原礼砚面前。这时候她似乎蜕去了一张女孩子的脸,眼中若有所思,显出一种奇异的冷静内视逡巡的神态。“第一次出版是运气。因为学业,老是和朋友出去玩,第二次好像还没有第一次写的好呢…”
“你应该能看出来吧,可是你什么也没说。也没让我改任何可以写的更好的地方。
“所以我觉得很乏味。”
沙栀子用话梳理着自己的想法,在她的视野里,那种诗般的朦胧第一次散去了。
她回想起井霁几天前对自己说的话。
最后一次结课交际舞,提前去算成绩的老师嘱托她锁上舞室的门,等最后几个同学离开,沙栀子干脆坐在地板上,盘腿在稿纸上写手上正写的故事的结局。一边写一边分心对跟她失意离开的人点头,等到一口气写完。只有井霁留下来清理教室器材,态度自然地跪在她身边的地板上,去看稿纸上的故事。和沙栀子一样,他读过大量的文学作品,至少法国的文学读过很多,甚至了解大部分法国文学出版社。
井霁说话时,那种法文般诗的腔调吸引住沙栀子。她甚至没有伸手拿回来自己的稿纸。
不是谁都可以看她写的东西的。
一一故事模板是劳伦斯的《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吧。一一落难海岛的精英知识分子和掌握生命主动权的渔女。……是现代性焦虑和情欲的故事,一个被文明驯化的人,在遭遇原始女性生命力后,陷入了爱情渴望和身份认同的危机。沙栀子,你在用出色的直觉写作,但……沙栀子,你没发现吗?
一一所有负面的、黑暗的情绪你都写的太浅了。你是敞开心灵充满情感冲击力的写作,但你没有这样强烈的负面情感体验。一一或者说,沙栀子,你没有旁观过这种丑陋和扭曲。一一而虚构的环境太朦胧和碎片化,一些次要角色有些失真,因为沙栀子你在生活中就不怎么关注吧。但这不是你的错,是别人把你引向了对不相关的人毫不注意、从不观察的自我里。也许某些小说里这些并不重要,但我知道那不是你想写的小说,你想写的是真实的人,对吗?他说,我喜欢这里面奇崛的比喻和感官的细腻。沙栀子读过很多诗吧,几乎每天都在摄入大量作品或者重复读喜欢的地方,也写过一些实验故事架构的剧本,只是经常会揉起来丢掉,我都会捡起来看。你的意象营造很美、氛围私密而独特、擅长用非常规比喻让感官体验和心球状态交织。
他说,我看得懂你完全瓦解传统线性叙事的写法,是在天然模仿人的记忆,总会碎片化、充满情感冲击地涌出来。即使看不懂,也会被那种独特的节奏和情感所吸引引。舞室弥漫着淡淡消毒水的气味,开着大灯。井霁捏着这故事,侧着精致的脸。他摄入故事的神情和任何人都不同,一字一句读过去。
像从视网膜流入了脑髓和记忆当中,有些词汇甚至是脱口而出的法语。绝不含任何贬低意味。
…那怎么办呢?”
沙栀子并排坐在散落的稿纸面前,像是问能够理解她的朋友,更像喃喃自语。稿纸之上是倒映着这场面的贴墙的大镜子,把两个人都囊括在一块镜面之内。她感觉大脑被打开了另一块儿区域。
脑中发出将熟未熟的香气预兆。
03
“我要暂停下来。”
“不过这本剩余的短篇直接不写,代理人你会很麻烦的吧。我会把剩下的几篇写完交给你的。我是很任性的人…如果是之前,就算要赔偿、变成不守信的坏人,我也会说不想完成不想写下去了。”从回忆中回到和代理人谈话的书房,沙栀子点点头,很确认自己以前的坏性格:“但是上次就对代理人你很不好了。”“所以这次我会负起责任把事情做完。”
原礼砚差点撞开了中间的木质茶几。
他紧紧皱着眉,往前走了几步,极力思索还能说什么话:“不是的,沙栀子,第一本出版的时候不是也有一些读者来信吗?而且,"原礼砚突然想起什么,俯身向前带着希冀快速说,“第一个读到稿的人应该是沙栀子的恋人吧,他肯定也觉得写的很好……”
沙栀子怎么会觉得自己写的不够好呢?
他是在去自家公司路上偶然撞到的。
为了躲开辆没打转向灯的车,原礼砚猛打方向盘,满腔怒火之下,不慎撞翻了一个书店外的口袋本宣传摊。书店人员搬着书刚出来,直接傻眼了。为了道歉,原礼砚赔了他一天的工资,还买了散落在地上的所有口袋书。当时去公司赶时间,他没时间带走所有的书。就象征性地拿了一本。
那正是沙栀子那本发行本不多的口袋书。原礼砚工作完一天,洗浴掉身体疲累,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扫到随手放在床上的口袋书。然后翻开。
那是有签名书签的一本。字迹漂亮又可爱。从地上捡起飘落书签的原礼砚看了几分钟,停下擦头发的动作,不知不觉翻开正文书页。
那天晚上他忘了吹头发。
因为昏了头莫名要当文学代理人和编辑,家里停了原礼砚大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