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世期
泪意汹涌，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但是身体与记忆背道而驰，这是她无法解释的本能。
那些她本来抗拒的东西,她现在希望想起来。无渡的手终于找到那块旧伤，手指停下来，轻轻浮在上面，甚至不敢下手去摸,他苦笑：“我们从来不曾有过约定，也来不及有约定。”颢珍珠不解：“那你怎知我的旧伤？又为何总这样与我一起睡觉？难道真的只是来找故人叙旧吗？“她的眼泪还在往下掉，一低头就砸在脚上，冰冰凉凉的，她盯着脚背小声道，“哪有这么找故人叙旧的呀。”他随着她的视线，也盯着她脚背上的泪珠，圆滚滚砸上去散成一团滚下来，无穷无尽，无有皈依。
无渡听到那句小声的吐槽，忍不住勾了勾唇：“不是为叙旧，我是来寻你的。”
颢珍珠抿抿嘴：“寻我又为什么不告诉我？莫不是你从前欺负了我，所以现在要补偿我?"她想了想又摇摇头，若是补偿，可以给她封赏，可以赏她锦衣玉食，很明显他并不是在补偿她。
无渡看着她清凌凌不肯罢休的眸子，笑着作罢。抱起她，为她拂去脚背上的泪珠：“我太累了，没有力气再承受一次，便是这样躺在你身边就足够了。”颢珍珠先躺进被褥里，于是自然地往里让让，甚至掀开被褥等他进来，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只七天而已，连她自己都震惊了。这下往事在她看来就更有知道的必要了，她追问：“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无渡抱着她，没看她的眼睛：“不必想起来，你什么也不用做，只管如今这样莽撞地来去自如。你只要好好睡着，我就会重新回到你身边。”她突然执拗起来，抓着他的衣襟，非要去盯他的眼睛：“我要想起来，我要知道那些噩梦的源头。”
颢珍珠挣扎着坐起来，她想着虚云难过却不排斥，对谢烬恐惧却不痛恨，对无渡更是天然地亲近，不论他们是不是同一个魂魄，他们在肉体凡胎上都是一个人。
她要知道这些情感的原因，她被被蒙在鼓里，像一个傀儡般跟着本能的情感走，却不知道这些情感究竞来自何时、来自何处。支起的幔帐忽然散下来，帐内瞬间陷入黑暗，只有缝隙间漏进来的一线烛光，无渡背着光，完全隐匿在阴影里，他的睫毛垂下来，像一只蒙住眼睛的手。他的声音也有些暗沉：“小珍珠，你确定要想起一切吗？”颢珍珠跪坐在他对面，背挺得笔直，眼睛里是近乎固执的坚定：“我要想起来，那也是我的过去，我不想少了一块记忆，不想做无根的人，也不想总是被噩梦纠缠。”
无渡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那些过去对她而言，从来都不是礼物，而是诅咒，他重生九次，寻觅九世，亲眼见证她每一次的死亡。唯有这一世，她难得活下来，他只想那些过往与她再也不要有瓜葛，只求她能平安喜乐地过完一生。
无渡再次劝她：“那些记忆并不美好。”
颢珍珠看着他，目光灼灼：“但那都是真实发生过的！而且里面有我，也有你，对吗？”
无渡沉默下来，自然有他，但那个浑身都是血污，被踩在泥地里，被鞭笞被厌恶的所谓异子国贼，从来也不能救她的卑微寄奴。她不会喜欢的。
他终于道：“好。”
听到他说好，颢珍珠又有些紧张，阿耶阿娘从来不提那时候的事，就是硬碰上了也要避开，她端端正正坐好准备听他说。无渡却突然起身，披上外衫，颢珍珠奇怪地看着他：“我们要出去吗？"正说着，却忽然被他抱起来，也齐齐整整地穿好衣衫，然后被他牵着手往外走。夜已经深了，芸香今晚被她拉着说了许多话，现在睡得正沉，连他们推门出去也无知无觉。
月光正盛，照得庭院有些发白。
颢珍珠被他牵着往院外走，她蹑手蹑脚，生怕惊动人，直到穿过小树林才后知后觉地问：“我们是去赦书楼吗？”
无渡轻声应她：“是。”
转眼就来到赦书楼门口，他推开门，牵着她走下去，将手中烛火放在高耸的书架旁。
烛火并着窗外的月光，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四周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颢珍珠好几日没来这里，好奇地四处瞧瞧，书案上展着一本书，刚翻阅到一半，便竖笔在其页停下。一旁堆着厚厚一叠奏折，东南角的禅床铺地整整齐齐，毫无睡过的痕迹。
无渡走到书架最里侧，从顶部拿下一方木盒，展开，从里面取出一支色泽深润的沉香条，盒子上蒙着厚厚一层灰，不像是他刚带来的东西。颢珍珠觉得奇怪，他怎么知道那上面有东西？住了三年，连她也不知道。无渡轻声解释：“此香名引念香，能牵引心神，与之共鸣，入香后所见是梦是真，我也不能断定。”
颢珍珠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话本子那种神通吗？”无渡轻笑，将香点上：“非是神通，只是引子。”“点了这个香我就能想起来？“她有些不解。火苗舔上深褐色的香尖，一缕细烟袅袅升起，却不像寻常的烟那样散开，反而如同有生命的游丝，在空中缠绵交织，缓缓向两人周围蔓延开来。香味清冷苦涩，仿佛能穿透皮肉，直接缠缚上灵魂。颢珍珠轻轻嗅了嗅，有些像虚云法师身上的味道，这样想着便抬眼看看他。他在烟丝后面轻轻点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