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番外:陈括苍篇一
天刚蒙蒙亮,鸡正准备打鸣呢,一板一眼地躺在床上,双手交握在腹前睡着的陈括苍骤然睁开眼。
他起得要比日晷还要准时,眼神清明,若非眼白处有些血丝,那当真是看不出一星半点的困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一晚没睡。实则,他只是习惯了如此。
假若要醒,就不该拖赖,非但不能补眠,还无端耗费了时辰。陈括苍照常洗漱,他惯于用偏冷一些的水,如此可清醒得快一些。也不独是这个缘故,在现代的时候,他早年和姐姐住在农村里,那时候没有热水的电器,莫说烧水,便是用水都要靠水桶去提回来。一直到他上初中、高中,学校里也没有热水,住的是上下铺的铁架床,一间屋子住二十几个人。
直到上大学才好一些,国家有补贴,学校里可以排队接热水。但不知是不是已经习惯,他反倒是不爱用热水,正如他后来官场交际,推杯换盏,早几年没有限制的时候,享尽珍馐,可他并不觉得好吃。清粥小菜,反而更合他的心意。
再后来,他逐渐升迁,到了许多人需要看他脸色的地位,也有擅长奉迎的人察觉到了他的喜好。但却做的太过头,刻意送来米面蔬食,全都是不打农药的绿色食品云云,上头甚至还沾着泥,说什么摘了连夜送来的。更有甚者,还能为其扯出个祖宗,什么唯有那一块地长出来的才能称作正宗,几百年来都是当做贡品供给宫里等。
但他只是不那么爱吃油腻荤腥而已,不是真的阪依佛门,一心吃素。更没有追着蔬食生啃的喜好。
矫枉过正!
何况,那蔬菜即便是浇着山泉水、撒着金箔长大,难道就能摆脱植物的本质,一跃成为了不得的珍宝?
可笑至极!
但他那时候已经历练出来,喜怒不形于色,纵然不喜欢也不至于为此特意说明训斥。
洗漱后,他看着外头熹微的天色,回了神。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总是回想从前。
还好,那些日子都结束了。
他捧起书,坐在桌前,点了盏油灯,慢慢看起来。比起五六岁就开蒙,延请名师的汴京士人子弟,他欠缺的太多,即便有比旁人多了几十年的心智,但学问是骗不了人的,无论是谁都得扎扎实实地学个逐彻,方能做出好策论。那些帖经墨义更是得学的熟稔,字字句句通熟默背,如止才不至于考的时候苦思不出。
陈括苍并不自傲于自己重活一世,但他自认为尚且能称道一句博闻强识,只要肯下苦功夫,进士功名并非遥不可及。他不敢小觑他人,但也绝不自卑自馁,只会愈发刻苦努力。自怨自艾者,是成不了大事的。
陈括苍翻开书,沉下心神,继续诵背。
待到他从书海中回过神,已经是天光大亮,用过朝食后,他如常步行前往学堂。
他到的时候,学堂没什么人,倒是看见几个先生在亭子里谈笑风生,若是一般人恐怕会出于对先生的畏惧,悄悄走小路避开。但陈括苍不会。
他继续走着原本要走的路,大大方方上前问好。古往今来,先生们对天资聪颖及刻苦优异的学生总是喜爱的,陈括苍恰好两者兼具,他们看到他自然是面露笑颜,一个个语气亲热,还有招呼他吃糕点品茶的。
陈括苍很快弄清楚了缘故。
显然,这些先生有些闲。
其中一位先生,夜里算卦,算出今日的日出洵美磅礴,于是夜里一家一家敲门,把人拉过来瞧日出。还别说,学堂地处高处,亭子临湖水,看着一轮圆日崭露头角,天边染上金霞,的确很美。
而等到冬日,湖面结冰,夜里捧着手炉,桌上温酒,谈天说地,等着东方既白,也是风雅事。
因此,每逢冬日,他常常能看到亭子里有喝得东倒西歪的先生,今日自然不觉意外,毕竟已经习以为常了,而且夏日如此,还不必怕半夜里冻死,颇为可贵。
陈括苍读了这么多年书,虽然他也通读易经,和先生一样会些简单的解卦,奈何还是没能沾染上文人的浪漫习气。他习惯了脚踏实地,也务实得很。
先生们的做法,他不会置喙,但也不向往。他是个无趣的人。
陈括苍这样给自己下了定义。
但旋即,他少见地一怔,记忆中似乎也有人曾这样说过,但已经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事情了。即便是在上辈子,对他而言,也远到快要记不清对方的样子。只记得她盈盈而笑,比先生们所推崇的什么日出日落、壮观的山川湖景都要美得多,夺目得多,是他青年时期目光永远追随的存在。甚至此后的很多年,一直都是。
那又为何会遥远淡忘到记不清面容呢?陈括苍回过神,不愿意再回想。他谢绝了先生们的好意,并且在其中一位先生的要求下,提笔为他们写词。不过……成品有些糟糕。
看着他们欲言又止的样子,陈括苍暗自想到。比起他晚年做的打油诗,已然有很大的进步,但在正统的宋代士人眼里,恐怕是不堪入目。对此,陈括苍也很无奈,他的确不善此道,唯一庆幸的便是轮到他科举的时候,科举已经改革,不需要写词赋,否则,他一定会果断换途径,转而攻读明法科。
陈括苍贵在有自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