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成瘾剂
泥泞小路表面凝结了一层冰霜,下山坡度陡峭,路不好走。黏稠的泥巴粘在鞋底,郁今昭站不稳,脚滑了好几次,要不是裴宿空眼疾手快抓住她的胳膊,人早就摔倒在地。
“看路。”
独属于裴宿空的冷淡嗓音,此刻又添了一分薄凉。“不看。“郁今昭不领情,固执地想要抽回手,裴宿空不给她机会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敌强我弱,郁今昭无法挣脱裴宿空的桎梏,只能顺着男人的动作,悻悻地站在他身边。
裴宿空面色凝重,一脸气急却拿郁今昭没办法的模样,对比之下她倒像是个无理取闹的小媳妇。
说到无理取闹,郁今昭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恃宠而骄还是怨念颇深。大概都有吧。
入土为安,作为中国人根深蒂固的风俗习惯,是对生命终结的尊重。郁今昭将骨灰盒一起抛入河水中,放在那个家庭都为大不敬的事情。死者得不到安息,生者良心难安。
称得上大逆不道的事情,郁今昭做得得心应手没有分毫罪恶感,心底的畅快油然而生,尤其是看见裴宿空不自觉放大的瞳孔,那股快意传遍四肢百骸。但痛快仅仅出现了一秒,随后被无尽的酸涩掩埋。话从嘴里反反复复过了好几遍,郁今昭才吐出几个字:“他会自由吗?“无助、犹豫、懵懂,像渴求真相的孩童,不似刚才的果断决绝。搁在手腕的手又紧了几分,郁今昭听见一道笃定的声音:“你自由了。“郁今昭心里一颤,恍然大悟。
找替身,撒骨灰,一点点抛弃对过往的留恋,郁今昭口里说的是想让别人自由,实则是她自己想要自由。
你自由了。
那些不可磨灭的记忆成为一道道无形的枷锁,将郁今昭五花大绑,捆进竹坪村窄小的老宅中,困在六年前的那通电话。“昨日凌晨北郊街附近,一名货车司机酒驾逆行,当场撞死了三个人,其中第一名受害者是郁尧……”
脑子嗡嗡响,郁今昭一时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鹅毛大雪,世界按下了暂停键,冷冷清清,唯独手腕处的温热体温告诉郁今昭,她还活着,活到了现在。
郁今昭扑进裴宿空怀里大概算无意识的反应,要怪只能怪天寒地冻,急需一方温暖驱散一身冷汗。
她把头埋进男人暖和的脖颈,贪念地享受片刻安宁。“滴滴滴”
一阵铃声响起,郁今昭不情愿地退出裴宿空的怀抱,他没有片刻留恋,像个招之来呼之去的工具,安安分分任由郁今昭差遣。屏幕上显示出′郁尧'二字,指尖划过接听键,低沉悦耳又有几分阴寒的嘴音震破宁静。
“去哪了?”
郁今昭握手机的手因用力开始泛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裴宿空,“马上回来。”
她的手一空,手机落到裴宿空手里,男人自然地塞进自己的大衣口袋。“吃醋啊?"郁今昭皮笑肉不笑地说。
“擦干净眼泪,再说调情的话。"裴宿空抬手捂住郁今昭发红的眼眶。裴宿空不说,郁今昭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哭过,他一说,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
“裴宿空你不要爱上我。”
提醒裴宿空是假,告诫自己为真。
她才不会爱上裴宿空。
爱上一个自私自利,心胸狭窄,品行恶劣,心里难以揣摸的负心汉。遇到裴宿空的分分秒秒郁今昭不曾开心过,一直处于精神紧绷,时刻保持清醒的状态。
多说是错,担心某句话惹怒裴宿空,每日绞尽脑汁讨好男人。现在不用了,郁尧是郁今昭的底气,他在,她就能拿出小时候的肆意妄为,无法无天。
兴致来了和裴宿空玩玩替身游戏,兴致没了,谁来都不管用,郁今昭吸吸鼻子,“裴总,我哥回来了,我们得分道扬镳了。”“我见不得人?"裴宿空眼皮一颤,不动声色地看向郁今昭。郁今昭想了想,“你和我哥有必要见面吗?”不是挑衅,是正常的询问。
裴宿空冷着脸,“他是你哥吗?叫得这么亲热。”“你想我叫你哥?“郁今昭眨眨眼,无辜地说:“我哥顺着水流奔向大海了。她不再有哥哥,可人人都能是她哥哥。
“裴总需要摆正自己的位置,不然我有理由怀疑你真的吃醋了。“郁今昭潇洒地耸耸肩,抽出大衣口袋里的手机,朝裴宿空挥挥手作别,“裴总你可是高高在上家财万贯的裴家大少爷,我只是普通的打工族,我们不是一路人,不求你能放过我,只求你高抬贵手以后不要再见面了好吗?”处于卑微劣势的下位者真能说出带有强烈不满的话吗?不能。
裴宿空眼睁睁地看着郁今昭离开的背影,心里生不出一丝报复,唯有无尽的无可奈何。
震动良久的电话,终于被裴宿空接通了。
“演完了?集团内部竞争到了白热化阶段,你还去找郁今昭,是不是不想让她好过?"孟宛冉在那头吼道,“想让我早点排除障碍你尽管去找她,老爷子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要是出现一丝差错,我带她一起死。”电话一断,裴宿空麻木地撕开大衣夹层扯出窃听器,狠狠地摔在地上。“自由?"脚底碾碎窃听器,裴宿空冷漠地看着碎成渣的黑色方块,眸间是无法掩盖的自嘲,“没有谁能真正的做到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