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这话才说出口,似乎为了印证这话,那边院子口,便有丫鬟匆匆跑来,入画先是急切地张望片刻,眼见那丫鬟身后没有旁人,她的一颗心,便缓缓沉寂下来。
而就在此时,屋内床榻上的惜春,在无人发现的时候,眼皮子微微一颤,接着,一道似是清泪的水痕,便从眼角缓缓滑落,在枕巾上泅出湿痕来。
反倒是这个时候,彩屏似乎像是想到了什么,急急忙忙开口:
“入画姐姐,如今府里头的主子是靠不住了,姑娘高热耽搁不得。我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闯出荣国公府,去外头请个大夫来!”
入画闻得此言,神情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愈发忧心v忡忡起来:
“这外头的好大夫难寻。谁家有个好大夫,不是被府上供养起来的?咱们贸贸然跑出去,太太那头没法交代只是一回事,更要紧的是,若是寻了个江湖郎中回来,非但治不好四姑娘,反倒是让四姑娘的病情雪上加霜,那罪过可就大了………”
入画所担心的,并非毫无道理,只是彩屏转念一想,便念及一个人物
贾环!
一瞬间,彩屏就连忙道:
“入画姐姐,你在这守着,我去求人!”
入画不解,张口就问彩屏除了府里头的主子,还能寻谁,要知道,如今便是琏二奶奶说话也不算数了。彩屏头也不回,冲向院子外头,末了,遥遥落下一句话:
“我去寻环三爷做主,帮忙寻个大夫来!”
环三爷?
这话传入屋内的时候,惜春仿佛听见了一般,眼皮子又是猛地一颤,却迟迟未曾醒转过来。将军府。
赵姨娘看着惜春那苍白的面容,以及两颊那抹不自然的潮红,便略略叹息一声:
“这可真是造孽了.……”
赵姨娘瞧见如今的惜春,总能想起探春小时候的模样,那会儿探春还没有投入太太麾下,同她这个姨娘,也并非总是横眉冷对,只是伴随着探春年纪大了,亲母女之间,反倒是愈发不亲近起来。府里头的女医,乃是十三爷府上的。
当贾环听到了彩屏这丫头传来的消息,便着人去寻找大夫,谁曾想十三爷当时就在身侧,闻得此言,二话不说便将给府内女眷看病的女医,给贾环送过来。
期间种种,十三爷半句话都未曾说过,只是一味地做事,仿佛这般事情,只是顺手而为。
事实上,在十三爷心中也是如此想着,这等事情,比起贾环曾经为他所做之事,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根本不值一提。
却说此时此刻,当女医给惜春写下方子的时候,她出来看到贾环,便免不得开口,不无庆幸道:“如今春寒料峭,乍暖还寒,正是一年四季交接,最容易风寒入体,引发高热的时候。四姑娘如今服下了刚煎好的药,如今高热稍微退了些,只是今后还得小心些。”
“且瞧着四姑娘的体格,如今也算不上健康。平日里的饮食还是太过素淡了,不拘什么牛羊肉,蛋奶之类的东西,多少总得吃点……”
贾环听到这话,略略点头,他记性好,此刻只是听着,便能够记在心中。
至于旁的彩屏之类的小丫鬟,则是掰着手指头,努力记忆女医所说的事宜。
女医见到这个小丫头如此,便忍不住莞尔。
这些个丫头,倒是忠心的,就是隔壁荣国公府的做派,也忒难看了些。
府里头的姑娘发起高热来,当家的太太还未曾想过给姑娘请个大夫来,别说是女医了,就算一个寻常郎中给的草药方子都没有!
再对比贾府宝二爷的事情,如今满京城,谁不知道荣国公府的主子,在因为这位宝二爷,求爷爷告奶奶的,都说王夫人慈悲心肠,可是其中姐龋……又有谁能知晓?
女医走后,贾环隔着一道帘子,看向躺在床榻上的惜春。
惜春眉间一点淡淡的朱砂,眉目清冷,只是此刻,那道黛青蛾眉轻蹙,额头淌下一滴汗珠子的时候,一抹晶莹,自眼角缓缓落下。
惜春恍若呓语一般,轻声喃喃:
“父亲……”
贾环微微皱眉。
父亲?
惜春同宁国公府的贾珍,乃是兄妹关系。
真要论起来,惜春的父亲,也就是贾敬,如今还在京城郊外的玄真观修道,端的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便是连亲女儿病重弄个,别说是来探望了,甚至都未曾打发人来瞧过一眼。
贾环见惜春梦中还在泪流满面,与平日里万事不挂于心上的冷淡判若两人,于是不免叹息一声,走进床榻,想要给她掖掖被角。
许是感受到有人靠近了,惜春的眉头微松。
只是下一刻,正当贾环抬步就要离开的时候,一只白嫩的柔黄,却勾住了贾环的手腕。
惜春眼角的泪不断流下:
“父亲、母亲,别走……”
“父亲、母亲,求您看看我……”
贾环凝视着惜春的面容许久,不曾言语,此时才算是突然惊觉。
惜春纵使平日里伪装得再怎么冷淡,但是终究是个小姑娘,如今患了重病,难免心思多有些敏感,更何况……她心中,也并非就这么彻底放下了往事。
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