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黑泥
（1）
下午四点四十五分。
南山区外国语小学的铁艺围栏里,晃动着穿绿色运动衫的身影。学校附近是新开发的高档住宅区，格外安静，也让孩子们追逐笑闹的声音穿过了葱郁的树丛,漫到了人行道上。
距离放学还有二十分钟,双向四车道的马路早已被各色豪车占满。校门口也满满当当挤得都是人。
美莉从白色奔驰里钻出来,焦灼地踮脚张望。黑色帆布袋子勒的她肩头微微发疼。
美莉正打量着，,就被一股力道拽进人群。“你怎么才来？“那女孩穿着深蓝色T恤，模样看起来跟美莉差不多大，她压低声音，“再晚五分钟，前排位置全被那些管家占光了。”美莉感激地攥紧了肩头的帆布袋：“我给我们家小姐买画具，耽误了一会儿女孩点点头，收回目光。
和她们有着相仿神色的人还有很多。
明明学校里会有专门的老师把孩子们护送过来，并且保证把每个孩子交到家长手里。
但她们这些人的脸上还是有些局促和紧张，穿着和姿态都跟那些在车里等待着的闲适的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们是保姆。
负责照顾这些孩子们，从日常起居，到接送上下学，甚至连晚上都要哄着孩子睡觉。
这工作虽然累,但好歹雇主给的薪酬够高。美莉的视线和众人一起黏在了缓缓敞开的黑色铁门上。穿着黑色制服的保安分立两侧，而每个班级的教师领着队伍鱼贯而出。美莉在无数带着帽子晃动的脑袋里，精准捕捉到那个卡其色身影。“老师再见！”
“老师，明天见～”
稚嫩的童声此起彼伏，汇成了一道清澈的溪流。在门外等候的家长们绽放出恰到好处的笑容。美莉几乎要被那些年轻的夫人们手上的钻石折射出的光芒闪瞎双眼，就见那个穿着卡其色裙装的女孩用清棱棱的声音向老师道别,转身精准朝她走过来。“你在发呆吗？"女孩的嗓音切入思绪。
美莉慌忙蹲平视线：“小姐,对不起。”
“我的温莎牛顿买到了吗？”
“在包里的。“美莉忙答。
女孩细嫩的手突然塞进她掌心：“回家吧。”车载空调驱散了室外的闷热,美莉细致的替程瑛系好安全带，又抽了几张湿纸巾将女孩的手指细细擦拭干净，才把儿童保温杯递给她。“小姐，喝点水。”
程瑛看着美莉，忽然凑近美莉，“你今天迟到了七分钟。”“对不起……
“罚你今晚给我做酸奶水果捞，还要做我的模特让我画画。"程瑛忽然靠过来，“还有，我跟班里的女孩说好了，明天她们要来家里吃你做的蜂蜜饼干。美莉一一应下了。
程瑛躺在她膝盖上，展开了自己的素描本：“美莉，你看。”美莉垂下头，画上的三花猫蜷成毛团，尾巴遮住半边脸，而脖颈间则系着和美莉平时用的围裙同样颜色的蝴蝶结。
“像不像在沙发上偷偷睡觉的美莉？"女孩举起拳头在耳边比了个招财猫的手势，很可爱，“你有天累了趴在桌上睡着了，就跟猫猫一样。”美莉就算再迟钝，也能听出程瑛的弦外之音。这个比她小十二岁的女孩正在努力安慰她。“我，我真的没事。"美莉结结巴巴的解释。“明明就有，"程瑛突然支起身子，质地柔软的制服扫过了美莉的手背，“是不是因为我哥要回来？他虽然长得很凶，但他又不会吃人。”美莉低头整理着女孩外套上的蝴蝶结，指尖微微发颤，“我不怕少爷啊。我只是在想今晚该做什么菜。”
“那等会儿问我哥不就得了？他马上就下飞机了。“程瑛又靠近了些。美莉忙点头，抬手将女孩头发上别着的蝴蝶发夹别正。水晶切面折射出了细碎耀眼的光芒，落在美莉眼底。这小小的一个夹子，就要七千多块钱呢。
美莉每天都会把女孩的发夹擦得干干净净，但依旧抵挡不住这孩子的喜新厌旧，看着她浑然不在意的模样，美莉就知道她对这个夹子快要戴腻了。暮色渐浓，屋外的宅邸门灯一盏盏亮起。
美莉端着鎏金色边的托盘上楼，上面放着她特地为女孩和家庭教师准备的果盘和饮料，来到琴房门前，美莉悄悄探出头，看到程瑛正坐在三角钢琴前，而那位漂亮高贵的老师正抱着肩，轻轻敲打节拍。尽管美莉的开门声已经很低了，但还是吸引了老师的注意力。她露出抱歉的神色，躬身放下茶点。
托盘里是切得细致的脐橙，铺展漂亮的猕猴桃，还有恰到好处的桃…盘子没有一点多余的水渍，盛着果汁的杯子擦得明亮干净。离开前，美莉抬眼悄悄看了眼女孩。
程瑛坐在琴凳上，背脊看起来纤细，又时刻挺立，很漂亮。她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滋味，应该是羡慕。
曾经，美莉的学习成绩也不错，能考个外地的师范大学，但家里实在没钱供养两个孩子读书，再加上美莉弟弟读的还是个学费十分昂贵的民办本科学校，美莉高中毕业后就来滨海市打工赚钱养家了。重新回到厨房，美莉把落下的盘子洗干净，开始准备晚餐。排骨用豆豉和蒜蓉腌制后，再放到蒸锅里。另一侧的砂锅正在熬着清甜滋润的汤，最后，美莉又给程瑛做了她喜欢吃的肉饼蒸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