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色,在那一晃一晃。墙下是读书的少年。“你在看什么书呀?”
她眯着眼,一个字一个字辨认:“天法道,道法天……唔。”“你居然在看道法。”
她故作惊讶:“天呐,你以后还真打算当个道士啊?”“当道士你吃什么穿什么?谁养你呀。你拜拜三清祖师,他们养你吗?”少年闭上眼,长睫毛微微颤动。他觉得有点烦。她的声音一直传来,就好像是头顶站着叽喳个不停的雀子。又开始了:“你额心红红的是天生就有的吗?真好看。我听他们说是美人痣呢!”
“看来你娘是个大美人咯,小哥哥。”
“不要叫我小哥哥,"终于少年对她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只是语气冷冰冰的。
他的嘴唇紧抿着,长睫毛垂下来:“而且,我没有娘。”“阿……“少女愣了一下,从墙头消失了。世界清净了。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
少年皙白的指腹划过一页书卷,不理。
待他心无旁骛地读完那一本道德经,敲门声还在继续。时而毫无章法地乱敲一记,时而三长一短,颇有韵律。大有他不打开就会一直敲下去的架势。
少年终于拉开了院门。
少女怔了一下。
他沉静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何事?”
“没什么事呀,就是来找你玩儿。“少女半点不见外,身子一矮,穿过他肋下便往院子里进。
她穿一身朱红,庭院却多是黑白二色。黑色的树干,黑色的桌椅。黑漆漆的棋盘上错落着黑色和白色的棋子,泾渭分明,又厮杀不休。她的出现,像一团明亮的火,烧灼着他的眼球。令他不忍注视。
“除了看书就是下棋吗,你的日子过得也太无趣了。”她拈着一颗棋子,喃喃。
“怎样才算有趣。"他淡淡。
“吃好吃的,穿漂亮的衣服,然后逛逛庙会……她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地数过去。忽然,她停在那不动了,目光停留在他脸上,流露了些许痴迷。
“你的眼睛好漂亮。”
“像星星……
晋昭觉得她一定在说谎。
他每日看到自己的双眼,都觉得压抑和不详。就像是母亲说的那样。他的眼睛里住着一只世上最恐怖的邪祟。随时都会拖着他身边最亲近的人坠入地狱。连着灵魂一起,万劫不复。
“既然如此,我要叫你星星。"她如是宣布道。颇为自得,好像自己取了一个多好的名字。少年嗤之以鼻。
他说:“你又想要什么。”
谁知她却羞恼了,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她的耳朵红起来:“谁要你那三瓜俩枣。我就是看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很可怜,所以过来找你说说话。”她郁闷地捏着下巴:“难道我就非得图你点什么吗?”“不是想跟我结为夫妻吗。"忽然,他平静地说。她瞪大了眼。
“不要脸!"那张脸"唰"的红透了,像是最浓艳的桃花,“谁、谁说要嫁给你啊!你,你真是自恋狂!神经病!”
少年注视着她,却感到眼球上面的烧灼感更加严重了,好像有什么薄膜状的透明的东西覆盖在上面。
似乎是……要流泪了。
可他根本没有流泪这种情感。
于是,他轻轻地垂下眼。
“你走吧,我不会娶你的。”
于是那少女的脸瞬间由红变成了白。
她慌不择路,抓过一把棋子,狠狠摔在他的身上。那些黑的白的,沿着他纯白的衣袍珠玉般滚落一地,溅碎清响。
“讨厌鬼!我再也不会理你了。”
她走以后,少年亲自弯着腰,把散落在地的棋子,一个一个捡了起来。这些棋子乃是选用上好的青玉和墨玉雕琢而成,普通人但凡转手一个出去,便能保下半生衣食无忧。
她不是爱财吗?
为何能毫不心疼地扔掉它们?
他静静地托着那最后一枚棋子,盯着它看了很久。那夜之后,少年生了一场大病。
卧床不起。
他生了病,反而比平时更安静了。本来就是话少寡淡的性格,这一病之下更像一具冰冷的尸体。
没有感情。没有体温。
连额心那颗朱砂痣都淡了许多,像随时会消失。少年躺在榻上,心心中极是平静。
他的长发散在枕席之上,被月光照着,依旧如黑色的绸缎般水润光滑,他的衣衫依旧如雪一样洁白纯净,他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年轻的少年郎。可他整个人却透出一种沉沉的暮色。
这时,有人推门走进来。
带来一阵微醺的香风,卷过他的鼻息。
…是桃花吗?
他感到手被人轻轻握住,有滚烫的东西一滴一滴,砸在皮肤上。原来这就是人的眼泪吗?
他觉得很是新奇。
少女开始照顾他。
只那聒噪的性情丝毫未变,在他时昏时醒的时刻,她说了很多话。她以为他没听见,其实他字字句句听得分明。“郎中说你一心求死,是不是真的啊?我就说不能读那么多书吧,人都读傻了。你还天天看那些道门玄说,更傻了!难不成真想遁入虚空,成仙飞天呀?最后一天,她趴在他的耳边,笑嘻嘻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