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人的心思都是不吐不快。
经过方才那一番单方面的心迹剖白,虞羡鱼终是长舒一口气。
这才算是彻底地割舍了那些旖旎的、幽暗的、不可言说的少女情怀。
她决定在剩下来的日子里,恪尽职守,好好做他的妹妹。
二哥与她而言,是清风,明月,是师长,是家人。
是不容亵渎的存在。
只要见过、感受过,被他的光辉照耀过,便心满意足了。
至少他们是兄妹,一辈子都会是。
不管走到哪里,虞羡鱼和虞寒仪都是彼此的至亲之人。
他们有着别的红尘男女都没有的,永远斩不断的羁绊。
此刻见他对这书简感兴趣,再加上那画纸上窈窕的倩影,虞羡鱼猜测二哥应是对崔家姐姐有些好感的。
定是圣人禁欲的形象端得久了,方才不过一时抹不开面子,才故作冷淡。
此刻,少女的心中不再有半点醋意,如同天上云朵,松快而柔软,眼眸清亮,看着少年浅浅笑说:
“二哥原是中意崔小姐。”
“崔姐姐一番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她语气有些揶揄:“二哥是好奇,方才崔小姐都同你说了些什么吗?”
她怕他听不清,还动手比划了一下。
女儿家轻声细语,芳润的吐息一阵一阵儿拂来,只是这令人舒心的桃花清香中,却夹杂着一股陌生的、别的男子身上的甜香。
虞寒仪皱了下眉,油然感到不快。
他握着她的手微紧,想把少女扯入怀中,再细细检查过她的身体,把她身上沾染的旁人的气息,一寸寸剥离干净。
酝酿着阴暗的念头,少年眼眸含笑,稳而不露,看着她柔声说:
“我听不太清。你写下来。”
虞羡鱼讷讷点了下头。环视一周。
既是丹青室,笔墨自是不缺。
回忆一番,崔莹向他吟的是一首情诗,朗朗上口,也颇是好记。
虞羡鱼咬了下笔头,蘸了墨,不多时,轻轻在纸上落笔。
写完便递给少年。
他却没立刻伸手来接,而是垂眸轻扫了她一眼,点漆的眼中乍然亮起满满的笑意,明艳不可方物,如那情窦初开的少年郎,眸光流转中勾魂摄魄。
倏地,虞羡鱼面上火烫,脸一下子“唰”!红到了脖根。
便是那递去纸张的手都微微地颤抖起来。
就好像,就好像——
就好像她也是如崔莹那般,对他怀春的少女。
写下火热的情诗,送给心爱的情郎。
邀请对方与她结下这一生的良缘,两心相同,至死方休。
少年把纸接了过去。
二哥低眸,目光一个字一个字地扫过她写的字,仔仔细细地在看。
她的字是他一手教出来的,自然有他的影子,却更添几分女儿家的清细、娟秀。
虞寒仪看着妹妹的字,心口如被春风一阵一阵吹拂,无边柔软。
他淡色的薄唇轻吐,循着这一字一字,轻轻念道:
“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
少年音色动人,咳珠唾玉般的嗓,不难听出里面的温柔和清澈感。
一字一句砸落在空寂室内,缠绵悱恻,如床笫之间,情人在耳畔的吐息。
少女丰沛、炙热的情感在空气中荡漾。
明明青天白日,风儿轻拂,虞羡鱼却感到温度升高,喉头发干。
她垂在身侧的指尖蜷缩,止不住地开始战栗。
念到最后一字时,他看了她一眼。
一缕善解人意的春风穿堂而过,轻轻吹开她柔软妩媚的裙裾,露出一截粉白如藕,光洁如玉的小腿。
虞寒仪呼吸一窒。
少年长睫低掩,眸光里的情绪晦涩。
像是感受到他的目光,虞羡鱼小腿肚抽筋似的一颤,脚尖绷紧,忍不住趔趄了一下,微微往后一退。
她细白的小手慌乱地压住裙裾,不让春风继续作乱。隔开他近乎于赤、裸,直白的目光。
却不知是风动还是心动?
少女姿色动人,长长的睫毛慌乱地轻颤不止,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雪肤红唇,欲语还休,含情带怯。
那是海棠吐艳、芙蕖泣露也不及之美。
他扫了一眼便不敢多看,垂着眼,手指微微攥紧。喉结轻滚,耳上红痕蜿蜒而下,一路烧至冷白修长的脖颈。
一时间侘寂无声。
“二哥……”
“我、我先走了,二哥。”
虞羡鱼心脏狂跳,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也低估了哥哥的美色。
深怕自己把持不住,提着裙裾,翩翩然的小雀一般,逃也似的飞离了他。
她心中的鼓点跳个不停。
不知为何……方才觉得二哥很是危险,像是下一刻便会扑过来。
可二哥分明是极清淡,极内敛,比神祇还要无欲无求的性子。
室内,那张薄纸轻飘坠地。
墨已干透。
虞寒仪弯身捡起,又看了一遍妹妹的字,心口满溢的都是欢喜、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