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别这么觉得,那她就不这么觉得了。于是雪棠低声道,“时运,我在开玩笑呢。”“找得找不到工作无所谓的。“雪棠其实不太理解时运在不满什么,在生气什么,但这本身也不需要她理解。
所以她说话的神色很平淡。
淡得面目都像是被模糊。
又来回试探了两句,“这个工厂并不好?”“呃,不该工作到死吗?”这其实是一种表演,和“拟态”这词的本身的含义:“通过模拟其他生物或以获取生存优势。”没有任何区别。
但时运得到她的回复后,却忽然像放松下来一样,松开了揽着她的手,转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时运头抵着她的额头,低声说了什么,雪棠其实没有听清。忽然,觉得眼眶有点热,眼球,喉头,都干干涩涩。好像是,时运说,她担心员工钻到设备身体中,把设备吃完……雪棠不是第一次惊叹时运的脑回路。
竞然能造出这种句子。
现在却只能开口,“没事的、时运,你不用这样,真的没事……时运顿了顿,确认道,“因为感觉还有救,你看,虽然那个客户移植了义头,但依然能被你转移记忆……”
所以时运会想,客户的大脑依然在。
依然在义头之内,与虫子相伴。
说不定是有救的。
雪棠告诉时运,她不需要担心什么。
就算种植上了义头,那个经理依然有可以读取记忆的大脑。所以员工说不定会掂量着食用设备,就像是所有设备和员工一样。到此为止,调查差不多结束。
这结局顾异都没想到,竞然真有工厂让设备无痛进化成幻想种,太慈善了。没人规定幻想种当义体是违法的。
工厂唯一的诟病在于。明面上,对待人类员工太友好了,所以有点破坏雇佣市场。
然后,则是军部的设备被用于贴牌倒卖,提交给白光之后,是军部和飞蛇的事情。
工厂通明的灯光,和月光下。
时运看见了柏星阑。
光下,头发反射浅金色的微光,明明是黑夜,看着就像是阳光下的冰。远远地,他似乎看了角落里的时运一眼,又好像没有,很快移开了。没有过多的注意和感情,这让时运安心。
顾异不在。
时运本来想悄无声息离开。
却意外,有不少人想送她。
毕竟时运是打工皇帝。
旁人一见到她。
身体中就会升起无尽的臣服感,和想要下跪的本能反应。这是打工人看见打工皇帝的人之常情,就算让打工人罢工,也想要瞻仰瞻仰。
时运嘴唇动了动,面对来欢送的正式工,还有客户,实在说不出,“你们身体中全是虫子。"这种话。
或许不知道,反而能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时运下定决心,回去就要上报。捣毁这个工厂一一她这么想的时候,正式工惋惜地说,“可惜你没多待段时间,不然以你的资质,速度,一定能尽快装上义体。”
“这是最新生物科技。“正式工对时运介绍,“义体里面,全是联盟来的打工虫。”
夜晚总有若有似无的风,蚕食空气般轻轻涌来。时运忽然浑身一凉,四肢僵硬,五感却异常活络,听得见空气里最轻微的风声。
能感知到,柏星阑和雪棠,都偏过了头,注视这个方向。时运问,“你们知道……?”
她问,“你们知道里面是虫子?”
“嗯。"正式工点头,“不然哪里能这么便宜呢?”虫子没有义体价值高,让它们在这里繁殖,比义体省钱多了,虫子不需要能源,不知道疲惫,不需要休息,也没有情绪。至于被蚕食的生命,那无关紧要。
人总要死的,这个世界不管富人还是穷人都活不长。正式工倒叹了口气,“就是觉得和我们相比,虫子实在活得有些可怜。”工厂剥夺了虫子的尊严,物化成彻底的市场价值。但也没办法。
和设备们相比,虫子太多了。
时运怎么都没想到,员工们竞然知道……
她一下子哑口无言。
那最后的道德问题似乎都没了,剩下要担心心虫子的义体的,就是与其竞争的大企业。
时运沉默了半天,低低道,“是这样。”
结束欢送后,大家都回到厂内。
时运准备走。
却听到雪棠低低开口,“好恐怖。”
时运一愣。
雪棠觉得好恐怖,真的好恐怖,毛骨悚然,她不可思议地拉着时运走到一侧,指着工厂的大门,正式工的背影说,“她一一竞然有同情心。”“她竞然会同情那些虫子。”
这冷不丁的共情,让雪棠深深震撼到了。
“有同情心?还、还好吧?"时运道。
“确实不太对劲。“柏星阑开口,他垂着视线,没有过多地看时运,只是单纯陈述一个事实。
他刚视察结束,能看出来,“这个工厂,对人太好了。”工厂给人双休,让人工作八小时,给了人过多的闲暇时间,让人有余力去考虑其它情绪一一
“但对虫子却不是,甚至让人知道了虫子的存在……“柏星阑思索后道,“像激发同情心一样。”
他说,“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