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卫从刚一放下少妇,少妇就带着孩童抱上登闻鼓支架,既不离开也不提钉床何处滚,言语间满是不信任:“我夫状告,死在县衙大人板子之下,如今我状告难道又要死在你们官官相护的钉床之上?难道大人要冤屈难伸,腌臢之事永不见天日?还是说大人昏聩,蒙冤之人难以得到清白?”
院事依旧不理,这样的话一天不知听几次,无非是无理取闹罢了。
但这话在百姓耳中就有些听头了,隐隐有好事者蠢蠢欲动。
少妇牵着孩子转头向围观百姓道:“诸位,若是大人不审,小妇人也只有请众做主。”
少妇弱柳扶风,虽瘦弱但妇鬓梳得齐整,衣饰也整洁,一丝不苟,与普通百姓家的娘子无异,她牵着两个孩童,男孩女孩面上虽都挂着未干的泪痕,却也都是白嫩可爱。
这样的母子三人很容易就激起百姓的怜悯,尤其在妇人说过官官相护,请民做主这话之后,无论是怜悯的还是好事的,一时间都在人群中沸腾起来。
有好事的喊着:“你尽管说,谅这个狗官也封不住悠悠众口。”
秉承法制的院事在好事人口中成了狗官。
有怜悯的说:“有大家替你母子三人做主,你不要怕,在座各位都会为你请愿。”
民声沸腾起来。
院事暗暗撇了撇嘴,只怕她刚说完,诸位就做鸟散,又能替她请哪门子的愿?这个妇人实在无知,法制定下,不滚钉床不准敲击登闻鼓,他还没治她的罪,反倒被人咒骂狗官。
只听那头少妇清了清嗓,声如洪钟:“我乃温县李氏,夫君范思坷,范阳人士,入赘我家,我家三代事农,在当地也算耕读之家,因不如杨家势大,杨家族人见我父母无儿招婿,遂欺辱上门,将祖田侵占,我夫不忿去县衙状告,县官大人也是一般说辞……”
她恨恨得盯着院事的背影,一字一句犹如泣血:“我夫君吃了板子,无力再告,我家祖田被占没了收入来源,倾其积蓄也未能治好夫君,夫君撒手人寰,我带二子进京伸冤,大人也是这般说辞,岂非官官相护,不让人伸冤?”
竟牵扯士族?还是才被元玄公主一剑刺死的杨谏议大夫一家?
可明明杨家已被圣人下令抄没全族,为何还有人来状告?
院事心中‘咯噔’一声,直觉事情不对劲,忙向卫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快将少妇三人拉走。
只怕此事针对的不是杨家,而是冲着与杨家有联系的姻亲来的。
说时迟那时快,少妇像做下什么决定一般,沉沉闭了闭眼,携着二童就往登闻鼓上撞。
众人拦截不及,少妇与孩童,三人满头是血倒在登闻鼓前。
一群人直直奔上前去,又慌又乱。
院事忙命卫从整肃,又命其余卫从将倒在血泊中少妇孩童安置,高声喊着请大夫。
人群中窜出来一个背着箱子的人,就这么巧,他就是大夫。
他俯身上前探了三人鼻息,在院事慌张神色下淡然摇摇头,拱手道:“已无气息。”
有百姓状告士族,又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撞死在登闻鼓前。
无论前朝今宵都从所未闻。
偏偏就在圣人当政时期发生,这只会是他为官不利,绝不会成为乱政的征兆。
完了,他这官也算做到头了……
院事眼前一黑,就往地上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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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朝堂之上还在为元玄公主议朝之事争论不休,即使她本人并不在场。
今早中书省就下达了元玄公主昨夜上谏惹圣人大怒而被禁足一月的通报,打乱了杨磐姚让等人的计划。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们更可此事为由推举谢公为太师。
一切只看圣人如何决断。
而与温县杨家姻亲关系或一党的则幸灾乐祸,元玄公主身为女子还在朝堂之上剑光血影,纵使圣人疼爱欲立为储君又如何?圣人还在朝堂龙椅安座,又岂容元玄公主越俎代庖?
但惹得圣人不快只是禁足而已,又让他们心中隐隐恐惧起来。
若再由德高望重的谢公担任太师,教导公主,那朝中再无人有力对抗元玄公主,所以他们极力反对。
但最后做决定的还是高位安座执掌大魏最高权柄的圣人。
圣人眼睑微阖,手掌摩挲座椅扶手,睥睨着台下,清晨的朝堂就犹如清晨的菜场,都是为着自己的利益而争吵不休,不过一个是决定民生安定一个决定是当日温饱罢了。
其实无异。
不过奇特的是本该与温县杨家党派站在一块的刘宽竟也认同谢公为太师的谏议。
圣人捋着胡子含笑不语,杨谏议大夫左属门下省,刘宽右属中书省,现下杨谏议大夫一死,门下省少一名干将,谏议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