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28章
周遭漆黑如幕。雨丝斜织,天地混沌一片。唯那艘乌篷船,悄无声息地滑入雨幕中。善禾与晴月蜷在低矮的篷舱里,抱着不多的行李,心沉如鼓。善禾悄悄探出半张脸,唯见两岸黑黟黔的树影、芦苇丛飞速倒退。身后那只灯火通明的大船上,成敏尚立在方才分别之处,瞧不清楚神色。篙子一点,船又行出去几丈远。成敏身边忽而现出个紫袍身影,单手负在身后,压着眼睫凝望船中的她。
善禾扬起笑,于雨幕中向梁邺挥了挥手,轻声:“大哥,珍重。”“阿邵,你也珍重。"她心道。
梁邺面色如常,只看着善禾的脸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终于,轻巧的乌篷船被浓重夜雨所吞噬,再也望不见了。
他冷声道:“都安排妥当了罢?”
“是。“成敏答得恭敬,“那庄子记在金掌柜名下,二爷也不知道的。”“去看看阿邵罢。"梁邺长叹一气。
待船上的一切从目力所及之处彻底消失时,周遭只剩下连绵的雨丝与浮溢在水面上方的薄雾。
善禾靠着舱壁,心头空落落的,像被人用刀生生剜去一块,只余下近乎虚脱的倦累。几不可闻的叹息,哀切的恳求,还有掌心滚烫的红麝串痕……一桩桩,一幕幕在眼前挥之不去。
“少年夫妻……总归会记得的罢……别忘了我……”她好像又听见了梁邵的声音。
善禾闭了闭眼,任泪水无声挤出眼眶。船只飘泊在水流中,时而轻晃、时而急转。舱外风雨渐紧,雨珠子敲打在乌篷顶上,噼啪作响,扰得人心鼓噪。正行间,船身猛地一顿,似被什么东西挂住。老船夫庄伯"咦"了一声,倏然眼前大亮,烛光洞明,刺得善禾、晴月急急阖目,紧接着船身沉沉撞上硬物,“砰隆"的一声巨响,善禾晴月几乎伏倒在船板上。再睁眼时,一条大船霸蛮地横住去路,庄伯已弓着腰上前与船上人大声理论了。善禾自舱内探出身子,只见吴天齐着一件玄色麒麟补子缎袍,头顶黑青销金冠,负手轩然立在船头,眼梢斜睨庄伯,冷笑道:“我管你什么凉′家′热'家的船!今儿撞上我米家的船,就没有囫囵过去的理儿!作速把你当家的请出来!”老船夫急道:“你这船方才还黑灯瞎火的,这会儿猛地亮起这刺眼玩意儿,还横死在河道上,你教我怎么才能不撞到!”妙儿也是一身小厮打扮,眉目清秀的,正撑着伞侍立吴天齐身侧。瞧见善禾,妙儿抿着唇憋笑,也是故意粗着声音,朗声道:“爷,您瞧,船上是位清丽标致的娘子哩!”
吴天齐眼风一扫,把善禾上上下下打量一遭,勾唇笑:“哟,好俊模样!既是娘子的船,恕某莽撞了。“她遥遥作了一揖,“只是夜里怎般风雨,娘子这乌篷船简陋,孤零零飘在这斐河上,想必凄寒得紧。不若移步到我这条大船上来,吃壶热酒暖暖身子罢!”
庄伯骂道:“腌赞泼才!好不要脸的夯货!这是我梁家二奶奶,梁提刑的结发妻子!”
善禾抬眼盯住吴天齐,口中却对庄伯道:“庄伯,我已不是了。”庄伯忙低了声音:“二奶奶,您先认着!咱梁家的身份亮出来,这起子人不敢造次的!”
吴天齐哪里被人这般骂过,立时回道:“梁你个狗卵子!你当我耳朵里塞的棉花呢,谁不知道密州梁氏那样的门第,他家二奶奶能夜里钻你这破船里?你个老棺材瓤子,吃醉了酒要死了,敢肖想那梁霸王的夫人,也不撒泡尿瞅瞅自个儿嘴脸!你配么?"她眼风一厉,当下高声道:“来人来人!这有三个骗子,胆敢冒充梁大提刑家眷。速速给我押了,明日扭送他上梁府问罪去!”说罢,船上立时钻出十来个小厮丫鬟,小厮们俱披着蓑衣,丫鬟们则撑着伞。随吴天齐一声令下,五六个壮实小厮齐拥上去,七手八脚架住老船夫庄伯,嘻嘻哈哈硬是将他拽到自家船上来;丫鬟们将伞递过乌篷,仔细搀着善禾、晴登船。
庄伯一壁破口大骂,一壁奋力挣扎,一壁又高声说着教善禾宽心心的话:“二奶奶莫怕!大爷知道了必来救您…“吴天齐听得心烦,眉头一皱,喝令道:“老货话这么多!寻团破布塞了他那鸟嘴!"这才押着庄伯往早已备好的僻静小舱室去了。
那厢善禾与晴月登了大船,早有丫鬟替她俩抱住包袱。吴天齐又撑开一柄青油纸伞,与善禾并肩而立,调笑道:“如何?我这膏梁纨袴,比你那前夫可还强些?″
“他哪比得上吴坊主纨绔样儿。"善禾望着庄伯被押走的背影,蹙眉,“庄伯怎么办呢?他年纪大了,平素对我也好一一”“诶,你放心。"吴天齐瞥眼舱室方向,“明儿就放他回他那破船上去。今晚上吃喝不短,睡榻不缺,保证比他在梁家过得还舒坦。待会儿给他灌碗安神汤就行。”
几人慢步行至舱室正厅。米小小正坐在厅内自斟自饮,见吴天齐轩轩然进来,瘪了瘪嘴:“你又坏我米家名声……
吴天齐哼笑道:“放屁!我不是你米家人?我名字不在你米家族谱上?这会子分起你我了?”
“你又急!“米小小提了酒壶,自退回内室,“我睡去了,你们叙话。“实是避嫌。
善禾与晴月看得目瞪口呆。
吴天齐笑:“男人啊,在自家娘子面前伏低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