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出线条冷硬的侧颜,目光似乎穿透了飘飞的雪花,投向遥远的南方。
“他去了那里,就不会甘心做一条丧家之犬。招兵买马,联络旧部,甚至勾结外族,引狼入室,都是意料中事。”
燕回时转回头,看向沈嘉岁,那目光锐利如刀:
“新昌县,地处西南要冲,扼守通往滇省的咽喉之一。魏王若想重振旗鼓,新昌必是他眼中钉肉中刺。同样,朝廷若想剿灭他,或防备他勾结外敌北上,新昌亦是前哨。”
“此地,从今日起,再无宁日。这数千流民,不过是大乱将至的第一声号角。”
雪花无声地落在窗棂上,迅速积起一层薄白。
后堂内,炭火依旧噼啪作响,却再也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里的寒意。
粮仓里堆积如山的稻谷,此刻仿佛也失去了温度,只留下令人窒息的重量。
沈嘉岁走到案前,指尖拂过账册上那鲜红的“三百四十斤”,触感冰凉。
窗外流民的悲号如同无形的针,细细密密地扎在心上。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燕回时的背影,投向窗外纷扬的飞雪。
那雪,正无声地覆盖着这片刚刚燃起一丝希望的土地。
丰年已过。
寒冬,才刚刚开始。
新昌县西边那片曾经荒芜的河滩地,如今彻底变了模样。
油布窝棚挤挤挨挨,那是单身汉子们临时的家,几根树枝撑起,一块厚实的油布蒙上,四面漏风,却足以遮去大半风雨。
更整齐些的,是一排排新扎起来的茅草屋,顶上厚厚地铺着晒干的茅草,用泥巴糊得严实,再用些石块压住边角。
最显眼的,是河滩更高处立起的几座泥砖房子的骨架。
黄泥掺了切碎的干麦秸,用水和透,倒进木头模子里,拍实,晒干,便成了一块块泥砖。
几个汉子正喊着号子,把晒得梆硬的泥砖垒起来,墙壁已有了半人高。
一个背脊佝偻的老妇人,胳膊上挎着个盖了干净粗布的竹篮,脚步却轻快,朝着县主府的方向走去。篮子里,十几个还带着母鸡体温的鸡蛋码放得整整齐齐。
县主府每日收购流民手里多余的禽蛋、偶尔宰杀的鸡鸭,甚至河里新捕的鱼虾,价格公道,现钱结算,从不拖欠。
这已成了许多老弱妇孺眼中最牢靠的进项。
老妇人脸上沟壑般的皱纹里,如今也嵌着点安稳的笑意。
县主府前院,此刻喧闹得如同开了锅。
几十张方桌摆开,几乎占满了整个宽阔的庭院。
桌上虽无山珍海味,却堆满了大盆的炖肉一一多是流民们养出的肥鸡肥鸭;整条红烧的河鱼,酱汁油亮;成筐的蒸饼冒着热气;还有几大桶新酿的米酒,酒香混在肉香里,勾得人肚里的馋虫直闹。三百多人,全是追随沈嘉岁从京城跋涉千里而来的护卫仆役,还有后来收留的忠心流民,此刻不分尊卑,挤挤攘攘地坐满了长凳。
吆喝声、碰碗声、说笑声,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他们离了故土,却在年关将近的颍州新昌,被这一顿丰盛的团年饭暖了心肺。
“嘿,这鱼够鲜!比咱永州老家的也不差!”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护卫一口咬掉半块鱼肚子,烫得直哈气,含糊不清地嚷着,引来同桌一片哄笑。
旁边一个瘦高的护卫搓了搓手,又端起粗瓷碗灌了一大口温热的米酒下肚,满足地咂咂嘴:“舒坦!这颖州的地界是真邪门,都年根底下了,风里还带着股温乎气儿。搁在京城,这会儿耳朵怕不是早冻掉了!夹袄?嘿,穿单衣都嫌燥!”
他扯了扯身上那件半旧的靛蓝夹袄领口,仿佛真有些热。
旁边侍立布菜的一个圆脸小婢女听了,忍不住插嘴,声音脆生生的:“这位大哥说得是呢!前几日县主还念叨,说咱们新昌冬日里顶多穿个夹袄就够暖和,不像京城,得裹成个球。府里采买冬衣都省下老大一笔开销啦!”
她说着,麻利地给邻桌的空碗里添上满满一勺油汪汪的炖鸭肉。
正厅前的廊檐下,沈嘉岁扶着腰,挺着已十分明显的孕肚,静静望着前院这幕充满生气的景象。暖黄的灯笼光映在她脸上,柔和了眉眼。
燕回时站在她身侧半步之后,身形挺拔如松。
“人心安了,”沈嘉岁声音不高,恰好能让身旁的燕回时听清,“泥砖房都垒起来了,是真正把这里当家了。”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小腹上轻轻画着圈,感受着里面那个小生命时不时的胎动。
燕回时“嗯”了一声,“家在这里,根就扎在这里。永州,就成了他们心里最深的疤,最想抹平的恨。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这疤,这恨,便是撬动东陵根基的尖刀。永州流民,数万之众,就是你我手中十万大军的根基。”
“十万?”沈嘉岁猛地侧过头,清澈的眼眸里瞬间盛满了惊疑,“夫君,这半年之内?仅靠新昌一县流民?这如何可能?朝廷规制,一县之地,民勇上限不过三千!颍州州府即便肯借名头,仓促间,粮饷、兵甲、操练,哪一样不是天大的窟窿?”
她一口气说完,胸口微微起伏。
燕回时没有立刻回答。他扶着沈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