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太极宫,紫薇殿。
丝竹轻柔,舞乐雅致,但赵王之女、乐安郡主李南蕾,却没有心思欣赏。
她捧起酒杯浅酌了一下,眼角余光微不可察地扫过宫殿对面一排,坐在角落里、始终保持淡然微笑的俊朗少年——虞国皇帝第九皇子,李善。
今天是一年一度宗室宴会的日子,正好和学宫终考的时间重合,
按照规矩,皇帝皇后下午在紫薇殿里与宗室聚会,晚上又会在两仪殿里,宴请接见今年通过终考的学宫弟子。
此时此刻,皇帝皇后正坐在首座,和左边的宗室长辈们聊着天,而右边,则站着太子李嗣和四皇子李惠。
李嗣高大俊朗,忠厚诚笃;李惠才华横溢,聪敏绝伦,极得皇帝宠爱——所谓子因母贵,薛薛皇后与皇帝李顺伉俪情深,而这两位均由薛皇后所生,在宫中的地位远超其他皇子。
尤其是...李善。
在李南蕾的角度,能清楚看到李善眼眸中不易察觉的落寞。
他的位置在其他皇子之下,也没有任何愿意与他搭话闲聊的宗室表兄弟——只因他的生母嫔妃,姓武。
“圣后”的那个武。
尽管圣后被废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情,那位亲自发动政变、逼圣后退位的先帝也已经龙驭宾天二十年有余,
但五十年前,圣后在位时,为了巩固统治而对李氏宗亲大肆杀戮的记忆,依然刻骨铭心。
李善的母亲是圣后的侄孙女,李善的身上,留着武氏的血。
这重身份实在太过尴尬,以至于没有任何宗室、臣子愿意与他有太多接触。
当太子东宫逐渐完善,四皇子李惠招揽学士门客,其他皇子亲王也在寻觅人才、充实各自亲王府时,
李善的府邸前,依旧门可罗雀。
就像是一个透明人。
李南蕾的父亲是赵王,外祖父是右武卫大将军、望州都督、越国公蔡纵,
母亲靠着亲王府的资产和自己的嫁妆,经营有十数家产业,横跨纺织、染色、制糖、邸店、车马、钱庄、酒楼,除此之外还有诸多在东西二市的胡商作为代理人。
作为赵王府的嫡长女,李南蕾已经可以像母亲一样,提前预支自己的天价嫁妆,去经营取财,甚至是帮助李善改善境遇。
‘钱财上的事情太容易留下痕迹,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李南蕾默默想道:“相比起来,反倒是人才更容易寻觅一些。
雍宏忠必定能考上学宫,仇景焕也许也有希望。
那些在初试、复试中表现优异,最有可能考进学宫的寒门弟子,我也让手下的人,通过两重,甚至是三重关系,暗中投资、笼络。
届时,他们就能成为善哥哥的助力...”
踏踏踏。
身后经过的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打断了李南蕾的思索。
只见一位黄衣宦官,稍躬着身躯,贴着紫薇殿墙壁来到首座,对皇帝和皇后说了些什么。
薛皇后惊愕地捂住了嘴巴,皇帝也挑起眉梢,站了起来,与皇后、黄衣宦官走到殿后庭院。
庭院中已有三人等待。
户部尚书张敬亭,太常寺卿权涵与学宫行巡程居岫。
皇帝摆手打断了三人的行礼,看向户部尚书,“东西呢。”
“在这里。”
户部尚书张敬亭从程居岫手中接过一个长条木盒,打开后,里面露出了三支新打造的银质助产钳、图纸以及使用说明,“陛下,此物就是由一洢州学子所发明的助产钳了。
臣阅读了学宫提交的、有关于助产钳使用记录的文档。
并咨询了长安城里的十数位年老产婆,
认定此物确实有着救助难产产妇、帮助分娩的功能。”
皇帝沉声道,“太医署怎么说?”
总揽虞国医政的太医署隶属于太常寺之下,太常寺卿说道:“太医署的医师,也在观摩后认为,助产钳构造合理,使用简单,效果显著,易于推广。”
“陛下,这是祥瑞啊。”
薛皇后柔声道:“天下可怜女子、婴孩不知道有多少因生产苦厄而死,就算是富庶人家也难免不幸。”
何止是生育环境较好的富庶人家,就算是能请动念师屈尊降贵帮忙接生的世家豪门当中,也难免有难产死亡的情况。
“祥瑞...”
已经在皇位上坐了二十年的皇帝,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如炬,“长安、万年两县,今年预计有多少新生儿?”
“长安、万年县,两县人口相加,共有一百九十三万。算上外来人口,便是三百一十一万。”
户部尚书似乎已经知道皇帝要问什么,不暇思索说道:“其中男子一百七十万,女子一百四十万。育龄女子四十二万,新生儿人数,大约为十万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