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叔为何会被封为武信侯?”
“昔秦灭韩后,故韩百姓皆不愿为秦所用,族叔率先站了出来,甘为秦将,又为秦立下汗马功劳。”“秦接连灭国后,各国百姓皆不愿为秦所用,族叔之举便愈显珍贵,故而被封为武信侯,以求千金买马骨之效。”
“而后陛下更是重用族兄、弟和诸多族人,亦是为了向关东百姓表明态度,以重用关东人士来换取关东人士的信服和支持,以出身关东的族兄与弟去治关东稳定!”
大秦灭六国之前,朝中没有任何冯氏子弟,大秦灭六国之际,冯氏几乎没有什么贡献。
但在大秦灭六国之后,冯氏子弟却一窝蜂的升任高官,这其中的根本原因,便在于冯去疾等冯氏子弟皆是冯亭之后!
那位百万秦军最恨的人、昔韩国上党郡郡守冯亭!
冯亭战死之后,其后裔分居于韩、赵二国,却没有、也不敢投身秦国。
直至秦灭韩后,冯毋择等留于韩国的冯氏后裔才加入秦国,并在赢政的刻意提拔下节节高升。赢政并不是看重冯氏族人的才华,而是在用冯氏族人告诉天下人。
看啊!
当年韩王已经决定将上党赠与大秦了,冯亭却一意孤行的率上党郡投奔赵国,引发了秦赵长平大战,更是直至战死也不愿归降大秦,是极其坚决的反秦派。
但朕与冯亭的后人都不再在意这些往日恩仇,冯亭的后人主动来投,朕也重用了冯亭的后人,甚至是不吝赐以三公、封君之位。
就连宁死不投秦的冯亭的后人都已经主动为秦所用了,诸位又何必拘泥于往日恩仇?安心做大秦的臣民吧!
冯劫苦声道:“只可惜,毫无用处!”
“当今关东地非但未曾得治,反而愈发混乱。”
“如今太子分明是要弃用吾等,改为重用关东庶民甚至是流氓,欲要以关东贱民得关东民心!”“万一那些贱民真的能治关东地,即便只是做的与吾等一般无二,冯氏一族于朝中又有何立足之地啊!长平之战才刚过去五十年,不少老秦人的父祖兄弟都是因冯亭而死。
这仇,还热乎着呢!
冯氏看似同时把持了相权和监察权,甚至还有一位封君能在需要的时候掌握军权,一时间风头无两。但实际上冯氏却是无根之萍。
一旦赢政觉得他们没用了、不再对他们加以庇护,都不需要赢政自己出手,那些依旧心怀仇恨的秦人自然会撕烂他们!
冯去疾的声音多了几分怒火:“汝既知,吾不知乎?”
“今日吾等只是在朝中多说了几句话而已,就致使族叔被告老还乡。”
“汝仍不知陛下心意乎?!”
“汝莫要忘了,吾等现在面对的不是壮且强的太子,而是陛下!”
“是灭六国、定天下的陛下!”
冯劫哑然数息后,苦涩轻叹:“难道吾等就只能坐视家族遭难吗!”
冯去疾低声道:“莫要再思虑太子之位了,那不是吾等有资格置喙的事。”
“现在,立刻,马上派遣族中有才的子弟去拜入太子门下,即便是凭丝竹歌舞成为太子的幸臣,也要与太子交好。”
“再传讯关东百姓,告诉他们,切莫将那些经由再吏试入朝的法吏视作敌人,甚至要主动为他们撑腰作势、嫁女赠礼。”
冯劫愕然,刚想质问冯去疾便又回过神来:“族兄是欲要让那些贱民为百姓所用?”
冯去疾轻轻颔首:“越是贫贱的贱民,越难把控骤然暴涨的财富,甘愿为了钱财美人而出卖一切。”“乃兄是如此劝谏陛下的,事实也确实如此。”
“只要让太子知道贱民难堪大用,太子自然就会放弃此策。”
“至于太子壮且强……”
冯去疾长叹一声:“受着吧。”
“吾等又能如何!”
冯氏的马车缓缓离去,明明只是一辆车,却显露出萧瑟之感。
但没有人在乎他们,因为萧瑟不独属于冯氏。
李斯也在透过车窗遥望章台宫,声音痛苦的喃喃:“陛下,您忘了那一夜又一夜的论政了吗!”“您忘了秦律和刑名法术助秦得天下了吗!”
“当今大秦的一切制度,皆是陛下与臣共同构建。”
“陛下怎能如此啊!”
李斯原本在担心扶苏登基之后会大刀阔斧的斩去李斯为大秦精心搭建的体制。
李斯万万没想到,还没等扶苏登基呢,扶苏的思想就已经开始影响赢政,甚至是促使赢政重构大秦体制了!
李斯很绝望!
但李斯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