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东咧嘴笑了，笑容里有疲惫，但更多的是轻松和掩饰不住的兴奋。
他利落地解开蓝色工装最上面那颗扣子，露出里面干净但半旧的衬衣领子。
然后，他像变戏法一样，从工装内侧那个特别深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叠东西。
先是几张还带着点油墨味的浅蓝色图纸复印件，他扫了一眼最上面那张复杂的设计图，确认无误后，郑重地递给陈雪：“看，最终定稿的核心单元总装图，老刘他们都签过字了，这事算彻底落地了。”陈雪接过来。
虽然图纸上那些线条、尺寸和标注对她这个图书馆管理员来说像天书，但上面鲜红的“技术科审核专用章”和丈夫熟悉的签名，让她感到非常自豪。
她看着图纸笑了，手指轻轻拂过那些线条。
接着，李卫东才从同一个口袋里，慢慢掏出一只边角有点磨损的牛皮纸信封。
信封不厚，上面用钢笔字清晰地写着“红星轧钢厂财务科奖金发放专用”。
他捏着信封，没有立刻给妻子，而是故意在她眼前晃晃，脸上带着得意的笑，显得很郑重。“猜猜看，这信封里是什么好东西？”他压低声音，像分享秘密一样，眼睛亮亮地看着她。陈雪的心跳快了一拍。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真看到这信封，巨大的喜悦还是涌了上来。
看丈夫那促狭的样子，她忍不住笑着催道：“还能是啥？你快说啊！”
眼睛紧紧盯着那信封，仿佛能感觉到里面新票子的硬度。
“五张大团结！”李卫东声音不高，但很清晰。
他从信封里抽出五张崭新挺括的十元钞票，新钱在夕阳下挺亮眼，“厂里特批的科技攻关突出贡献奖！张部长亲自来看过咱们的“红星一号’，这是落实的奖金！专门发给我的！”
“五十块？”陈雪的声音因为惊喜忍不住高了一点，随即又压下去，生怕引来邻居注意。
五十块！这差不多是普通工人两个月的工资了！她一时说不出话，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暖流和自豪涌上心头，眼睛瞬间有点发热。
李卫东清楚地看到了妻子眼里的光亮和她脸上巨大的惊喜。
他心里最后一丝紧绷也彻底放松了，成功带来的满足和能让妻子开心的喜悦交织在一起。
他小心地把那五张“大团结”收回信封，和那叠图纸一起，重新放回工装内袋，仔细扣好外面的扣子。这才伸手，轻轻地、又带着支撑力地搂住陈雪的腰背。
“走，雪儿，今晚不做饭了！”
他语气轻快，带着不容商量的决心，“咱下馆子，好好庆祝一下！就去你总念的东来顺！”“啊？”陈雪虽然高兴，但本能地想到节俭，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我这样……出去多不方便，还花钱……
“花！该花就得花！”李卫东打断她，语气坚决又带着宠溺，“你怀着孩子多辛苦，我这总算有点成绩，高兴!！今天必须听我的，吃顿好的！”
他搂着她的手紧了紧，带着保护的力度，“我扶着你走稳当点。”
陈雪感受到丈夫的坚持和对她那份珍视，那点担心立刻被甜蜜冲走了。
她轻轻靠在他结实的胳膊下，闻着他工装上淡淡的机油味，那踏实的安心感让她点点头：“嗯，听你的。”
天色黑了下来，街上的灯都亮了。
王府井大街上的东来顺饭庄热闹得很，玻璃窗上蒙着一层厚厚的水汽。
掀开那厚厚的蓝布夹棉门帘，一股浓郁的麻酱味、韭菜花味和羊肉香味扑面而来。
店里坐满了人，人声鼎沸。
李卫东小心翼翼地扶着陈雪，几乎是半搂着她穿过几张挤满人的方桌，小心地避开地上可能绊脚的凳子腿。
他那份专注和细心保护妻子的样子，引得周围不少食客投来善意的目光和微笑。
邻桌一个穿着劳动布工装、像是刚下班的中年汉子，目光被李卫东胸前那枚闪亮的“红星轧钢厂”厂徽吸引。
他打量了一下这对特别的夫妻，特别是陈雪高挺的孕肚，忍不住笑着朝李卫东竖个大拇指：“老弟，行啊！知道疼媳妇，是爷们儿！”
李卫东正全神贯注地为陈雪拉开一把高背靠椅，好让她坐稳扶好，闻言抬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对方笑了笑。
陈雪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悄悄拉了拉李卫东的衣角，心里暖暖的。
两人终于在靠窗一张稍微清净点的桌旁坐好，李卫东才松了口气。
桌子中间架着的紫铜火锅已经在炉火上坐好了。
炭火透过炉壁上的孔发出红光，蓝烟缓缓升起，铜锅里的清汤冒着细小的气泡，热气腾腾。“快看看，想吃什么？多点些！”李卫东把那份厚厚的、红蜡纸印的菜单推到陈雪面前，语气很豪爽，脸上笑容灿烂。
陈雪却没急着看菜单，反而伸出手，轻轻替李卫东捋了捋刚才走动时散落在他额前的一绺黑发。指尖划过他眼下淡淡的青色时，带着不易察觉的心疼：“你呀，整天操劳机器，瘦了不少……你点，多点点儿，你也得补补。”
她声音很轻柔。
“没事，今天高兴！”李卫东一挥手，招呼旁边的服务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