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不再说话,而工匠的家人开始求我同样的事。我十分后悔,早知如此就换一种解释了。
“我也只能调度工匠干什么,不能决定干多久。届时官差在旁边盯着,若有人偷懒,管与不管自有他们定夺。”
“啧啧啧官差撑腰啊。”“她和官差一个德行。”“我听说,咱们都是无偿苦力,就她有钱拿诶。”……
由于我搬出了官差,我立马被划入和官差同一阵营,剥削百姓、贪污受贿的阵营,即被骂的那个阵营。
当然也有替我说话的:“娘你闭嘴吧朝露姑娘很好的。”“她也是完成任务。”“她拿的是剩下十天的钱。”其他人我没留意,只知道这其中包括宋昀。
我长叹一口气,转身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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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话题很快被大家抛之脑后,因为接下来有一个更吸引人的:宋昀的婚事。
短短一段路,已经有人搭着宋昀的肩膀介绍自家女儿,送礼的也不计其数。宋昀今年二十一,几个月前才刚刚成年加冠,恰是谈婚论嫁的年龄。
这就像是下注,所有人都把赌注下在了他会高中的那一边。
宋昀以守孝为由拉拉扯扯地推拒了一番。我心想他们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但凡有个人知道三年守孝其实是二十七个月,宋昀也不至于这么理直气壮。
直到走出坊门,他才离开那个众目睽睽的话题焦点。人群在宽阔的街道上分散开来。我依旧走在最后,宋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边。
“这婚事,你以为如何?”
我觉得莫名其妙,“问我做什么。”
“前几天我们还谈婚论嫁呢,你也算半个当事人。”
“……哦,然后没谈拢。”我垂头嘀咕着。
“所以问你嘛,若是还有谈拢的可能,我和他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那你回去读书。”我停下脚步,望向身后长长的街道,“现在走还来得及。”
宋昀笑着无奈叹气,加快脚步径自往前走了。
我冲着他的背影嘀咕:“那你和他们接着谈吧。”
一时周围人都转过头来,目光聚集在我们身上,“谁和谁?谈什么?”
我顿时窘迫地低下头,“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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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路向西渡过嘉陵江。宋昀那一批被官差带到矿山去了,我则带着匠人来到先前根据风水、地势、排水选好的地址。
说来矛盾,粮仓本不该建在战争频发的地方,但正因战争,这里粮食少,荒地多,最需要也最方便建粮仓。好在三年前裴颂和邺签过停战协议,疆界也都用界碑划清楚了,粮仓和我们应当都是安全的。
我在一群匠人的围绕中,拿出先前花费十余天完成的设计图。
“外围青砖砌墙,这里开始五间为一廒,面南开门,进深一丈四尺,南阔五丈。我们共建廒四十座,连脊并山横向相连。连与连前后之间相距三丈,左右之间留有的通道便是水道。水道宽二丈,直通仓沟,仓沟汇聚排入江中……”
我和十几位匠人在一片尘泥间度过了第一个二十天。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吃的是清水煮野菜,睡的是五人一间的茅草屋。作为唯一的女子,我一人独占一间屋子,可以在里面点灯到深夜,读一点前段时间宋昀在讲的《战国策》。这种熬夜的不良习惯,周从安若见了定是要数落的,但神奇的是,我从未失眠。
宋晴来看过我一次,当然也去看了宋昀。按路线,她可以先找我,再找宋昀,返程再找我。
返程时,她怀里抱了一叠东西,树叶、瓦片、破布……上面都密密麻麻遍布着宋昀的字迹。
见我注意,她解释:“大家都想家嘛,二哥又代人写信了。”
我看着她怀里数也数不清的“信”,有感而发:“肯定能挣不少。”
“不,他又没收钱。”宋晴嫌弃道,“一点经商头脑都没有。”
“也是。”我微微点头。
“什么也是?”
“这才像他。”
宋晴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这是给你的。”
我把纸摊在阳光下看,原来是宋昀把《战国策》东周部分第十一到第二十篇的要点都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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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天过去,我的工作没结束,但宋昀那边结束了。他们迫不及待地回家,赶着天际最后一抹残阳来到江边。原本正要收工回家的梢公接了个大单,热情地招呼众人上船。
收工后我一直等在渡头。春风和煦,站久了也没觉得冷。当我的目光还在人群中搜寻,宋昀便走了出来。
“找我吗?”
我嗯了一声,双手递去一个信封。
“《战国策》东周第十一到第二十篇,我读完了。”
宋昀接过时会心一笑,“你也带书来了。”
除宋昀外所有人都已经上船,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