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二月,一位刘姓的刺史新上任。
官府贴出来一张布告,传达了两件事——
其一,为稳定粮食流通量,官府决定修建粮仓,今年秋天开始征收米粮。百姓要做的是:能交粮的交粮,不能交粮的交钱。这笔钱也是税收的名目之一,被叫作“粮仓钱”。
其二,每家须出一位成年男子服役,一个月二十天。
布告周围骂声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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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女户?竟然还有女户……诶,户籍写着你是个都料匠,我们正缺你这种呢。接下来要建粮仓,你就跟工匠一起服役吧。”
户籍清点时,官差给我丢下这么一番话。
宋晴听说了这件事,专程私底下找到我,神秘兮兮地说:“我有一个能让你不服役的办法。”
我想了想,“倘若你是想跟官差说,我是你们家失散多年的妹妹,我觉得经不起细究。”
宋晴顿时眼睛一亮,“接近了,你真聪明。”
“啊?”
“两家合并为一家不止这一种法子,你还可以嫁给我二哥。”
“……”
沉默了一阵子,我震颤的心灵才略有平复。
“你们还在守孝。”
“离结束只剩五天了。”
“你也和怀祯哥哥提过么?”
宋晴一脸期待地看着我,“你要是同意,我马上去问他的意思,就说是我想出来的。”
“……我不同意。”
转念一想,宋昀有堆成山的温习书目,却只有每个月十天的温习时间,我又道:“若是换成我去服役,他在家温习,我同意。”
但宋昀显然不会同意。
宋晴拉着宋昀前来,一路道明了前因后果。宋昀一边震惊,一边摇着头说:“我若真娶了你,绝不可能把自家夫人推出去受苦,只为自己享几日清闲。”
我道:“筑房造屋就是我的本职,只不过这回东家变成了官府。可是挖矿于你毫无益处,秋闱在即,你该节约时间。”
“你在工地忍受尘泥风沙,我在书房又如何能安心读书。”
“是你说过的,读书贵在专注,不能受外物所扰。”
“你又不是外物。”
沉默了一瞬,我转换角度道:“你若不同意我也就不嫁你了,届时我们两人都要服役,平白多吃一份苦。”
“你也说了,服役是吃苦,不能被淡化为你口中的本职。”
我再次语塞。
“……反正我不可能让步。”
“我也不可能啊。”
我吵架的本事有一半是宋昀教的,吵不过很正常。我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宋晴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你俩居然也能吵架……还吵得那么认真。”
我垂头避开宋昀的目光,他也不知斜眼看向什么地方去了。
宋晴撞了撞宋昀的胳膊,“你们谁先道个歉?”
宋昀:“道歉不能解决我们的问题。”
我:“我也这么觉得。”
“那婚事可就谈不拢了。”
“……也不是非谈拢不可。”我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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阆州已经有官仓用于存储税粮,但还缺一个调剂丰歉、平抑粮价的常平仓。阆州物产本不匮乏,只是饱受战乱侵袭,嘉陵江以西的收成完全取决于剑南军队的良心和邺朝军队的本事。丰歉不稳意味粮价不稳,正需要一个粮仓来调剂,丰年收粮,荒年发粮,便不至于货多不值钱,也不至于物以稀为贵。
我被指定为粮仓的都料匠。
每人每月只需服役二十天,但都料匠必须全程在场。我和司功参军一番讨价还价后,他同意按一般工匠的收费每日四十文,付给我余下十日的工钱。四百文可以买四斤牛肉,我决定每月买一次肉给匠人们改善伙食。
与粮仓有关的服役分为三类。第一类是挖矿伐木烧砖,凡成年男子都能干,宋昀就在其列。第二类需要专门的匠人,夯匠、木匠、瓦匠按工事进度依次前来。第三类嘛,我自成一类。
服役以坊为单位轮流,银塘坊就在第一批之列。在某个普通的清晨,银塘坊家家户户响起告别声,官差拿着一个册子一笔一笔地登记,直到每家都有人出门,随后领着一大队人往城西走去。
“朝露姑娘,让我儿子少干点活啊。”一位大娘冲我招手。
有人开头,很快就有了第二位,第三位……
我欠身一礼,“这不归我管。”
“怎么不归你管啊,不是整个工程都归你管么?”
“令郎是工匠么?”
“你看不起谁呢!”
这便是否定的意思了。士农工商,工匠地位很低。
“我只能调度工匠。”我解释道。
于是,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