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送到,程绪宁赶紧给曾叔倒了一杯。
曾叔润了润嗓子,又停了一会儿,才又继续说道:“我问那毒妇,小小姐如今究竟在哪儿,那毒妇却说她不知道,我说人是你带走的,你竟敢说自己不知道?那毒妇只说你骑马走在外头,过了好久她才发现人和马都没了,想着也许你左思右想还是不愿跟她走,是以自己才偷偷逃回了家。”
程绪宁哑口无言,曾叔又继续道:“我当时一听,竟还觉得有些道理,小小姐素来心性坚强有自己的主意,我想这倒并非不可能,于是马上便折了回去,可是当我回到这宅子里时候,却并没有看到你的身影。”
曾叔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我从小便是看着你长大的,我比谁都清楚你的性子。小小姐绝对不会这样不辞而别,如果你真的半途中打算回来,那你就一定会回来。所以当我回到宅子里看到四周无人,我便知道定是那毒妇做了些什么,却又不承认!”
程绪宁面目平静,看不出太大的情绪,她只是轻声问道:“那你后来可有问出什么来?”
曾叔摇摇头:“那毒妇只是一口咬定你不见了,定是你自己乱跑跑丢了,我尝试过报官,可衙门也并未审出什么,众人看到程家门第凋零,只剩下一个小小姐又下落不明,虽是惋惜,却也帮不上什么,此事便是不了了之。”
程绪宁低头不语,她心里有些闷闷的,她若真打算发怒,却也不知从何发起。
这叔母真是十恶不赦吗?
她虽是恶人,但也并没有下手推她。
程绪宁坠崖并不能全然都算到她头上,是她自己不想与叔母共坐同一辆马车,是她自己主动选择骑马,也是她自己不小心骑着马又在马背上睡着,迷迷糊糊之间不小心摔了下去的。
这事她确实并不怪她。
可你要说叔母不恶毒吗?
她假借帮程绪宁整理之名侵吞她家产,在她不见之后并未费神找她,甚至连报官都不曾,若是程绪宁运气不好,若是有人能来她也许还能保住小命,叔母这样对待此事,便是下定决心要断了程绪宁的生机!
也许在面对曾叔质问的时候,她恐怕也并不真的往心里去吧。
她与叔父虽是受到程绪宁父母的恩惠,可那两个恩人已经死了,她并不觉得她对恩人的小女儿有什么责任。
说不定她还觉得自己愿意收留她,已经很不错了。
可要说恶毒,程绪宁觉得那叔父才是真的恶毒。
叔母万事都听叔父的,她虽对外人不好,可她却一门心思都扑在自己的丈夫和儿子身上。
她这样费尽心思把程家的钱都搬回去,难不成会花在自己身上吗?还不是都为了那两个人。
可就连曾叔质问时,那叔父都只知道躲在自己妻子背后装死呢。
叔母不过只是一个连伪装都懒得伪装的真小人,可叔父才真是既要好处,又推别人出去替自己出面赶紧坏事的大恶人。
程绪宁真真对他们不屑。
曾叔又咳了很久,他缓了缓继续说道:“我找了很久,去了各个地方,后来我瞧见小小姐的小马竟是自己跑了回来,呆呆站在院内定定地看着我,马上还挂着小小姐刚学会骑马那阵子,先生找人特地给你定做的牛皮水袋,那时我心里便感到不妙……”
一时间,曾叔似是再也说不下去了,程绪宁闻言胸口一滞,二人同时安静,除了曾叔刺啦刺啦肺部发出的呼吸声以外,屋内没有任何声音。
曾叔看着面前的程绪宁,这些年,她已从当年那个奶声奶气的小娃儿,长成了一名坚强成熟的少女。
他眼中含泪,十分欣慰地对她说:“这些年,我虽是寻不着你,可我心里一直坚信你没有事,我也相信你总有一天会回来,先生的好友姚老仙人也是这样同我说的呢。我想着,既然我没有办法找到你,那么我这个老子头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在这儿替你守着这宅子,等小小姐重新回来的那一日。”
程绪宁握着曾叔苍老的手:“我如今这不是回来了吗?曾叔,当年我从马背摔下不慎掉落悬崖,可我并没有受伤,后来我遇贵人相助,朗月让我心灰意冷,我便跟着老师去了别国学习。曾叔,这五年间我真的过得很好,你真是辛苦了,从今往后,你切莫再为我劳神担忧了。”
曾叔点点头,此时他扶着椅子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他对程绪宁说:“小小姐,你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