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脚步未停,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皇帝亲赐的宅子,原是前朝一个获罪亲王的府邸改建。爹的身份特殊,既是皇商又是入赘穆家,对外只称穆霄,是个略有些家资的商人。我,”
他指了指自己,“对外便只是寻常商户之子。如此身份,若直接住在这样的府邸里,招摇过市,便是自寻死路。”
他领着楚明姝走向一侧较为僻静的围墙。
“所以,爹当年便用商贾的名义,将这王府后面一套规模小得多的宅子也买了下来。那套小宅院对外称穆府,挂着穆家的牌子,算是个障眼法。”
穆锦抬手指向另一侧隐约可见的高大灰墙:“真正主宅这边,门开在另一条主干道上,挂的是杨府的牌匾。两边在深处有小门连通,进出方便,不易引人注目。”
他看向楚明姝,眼神深邃,“这份隐秘至关重要,连在府中长大的楚明钰都毫不知情。”
楚明姝稳了稳心神,想到现实的问题:“那我日后若要出门,该从哪边?”
“杨府正门,等闲不开。你可走角门或西侧小门,”穆锦安排得有条不紊,“只需出门前报备管家,他会安排妥帖的车驾和护卫人手。”
话音刚落,穆锦抬手轻轻击掌两下。
几乎是声音落地的瞬间,一位穿着藏青色锦缎直裰的老者便从月洞门疾步而出。
他三步并作两步奔至楚明姝面前,二话不说就屈膝跪倒在地,声音哽咽:“穆福给小姐请安!盼了十几年,总算把您盼回来了!”
楚明姝连忙上前一步搀扶:“福管家快请起,不必如此。”
穆福顺势站起,眼眶发红,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我守着这个空宅子,一年又一年,老爷每年都要翻新花园,修葺各处院落,吩咐我随时备好一切用度,念叨着夫人终有一日会回来,终有一日能一家团圆。如今大小姐回来了,夫人的音信怕也不远了!老爷的心愿,总算能成啊!”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包含了太多旁人不知的辛酸。
楚明姝心头微涩,一时无言以对。
穆福深吸一口气,勉强按捺下激动:“小姐一路辛苦,现在可要去看看给您预备的院子?就在这三清园边上。”
楚明姝的目光下意识掠过那片花海,点头道:“好,有劳管家带路。”
一行人跟在穆福身后,沿着青石小径,绕过几块大湖石,花木的馥郁香气始终萦绕鼻端。
不过片刻,一座小巧的院落出现在眼前。
月白色的院墙上攀附着葱翠常青藤,乌木院门上方悬着一块小匾,上书三个清秀篆字:彩云苑。推开院门,院内景致更是雅致。
两棵枝干虬劲的老桃树恰逢花期,开得热热闹闹,粉云般的花瓣缀满枝头,微风拂过,便轻轻盈盈打着旋飘落。
正房通透明亮,窗纱用的都是上好的烟罗纱。
东头窗下,光线最好的地方摆放着一张长条大书案,笔墨纸砚齐全,靠墙一排花梨木书柜内整齐码放着不少书籍卷轴。
最引人注目的是紧挨书案的窗台下方,设了一张小巧的琴台。
一具造型古朴的七弦古琴静静躺在那里,只远远一眼,便能感觉到那不凡的木料。
楚明姝的目光扫过室内。
一张沉香木雕花拔步床靠墙摆放,床柱上精致的缠枝莲纹清晰可见。
床边挨着两个雕工精美的大立柜。穆福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显露出里面排得满满当当的衣物。“小姐请看,四季衣物都备了些,厚薄被褥也齐整,全是最好的锦缎,贴身的都是最软和的杭绸。库房钥匙我等下就送来,若有不称心的,或是还要添置什么,您尽管吩咐就是。”
他引着楚明姝走向梳妆台。
梳妆台极大,其上陈设简单却件件不凡。
几盒青花瓷盖的胭脂,几罐白玉盒子装的香膏,整齐排列。旁边一只精巧的紫檀木多层首饰盒,打开一看,里面珠光璀璨,虽数量不多,却件件是贡品才有的顶级成色。
穆福脸上再次浮现浓浓的歉疚:“小姐,实在是对不住您!昨日下半晌才接到少爷传话,说您今日要到家,之前一直以为您还要耽搁段时日。太过仓促,只来得置办些大件、衣服、铺盖这些紧要东西,还有些日常惯用的细软,以及各处墙上屋内的装饰摆设等等…
都还没顾得上添置齐全,空空荡荡的,实在是委屈您了。赶明儿我就去挑,定让小姐尽快住得舒服如意!”
“不必!”楚明姝的目光在这些物件上一一掠过。
她并非不知柴米油盐贵的深闺小姐。
曾经在侯府艰难谋生计的那段日子里,她见识过最微末的市井烟火,也亲自上手做过粗劣的绣品买卖糊囗。
正因知晓市价,眼前的一切在她眼中才更显分量。没有一件是用来充数的便宜货色。
楚明姝抬起头,看向一脸局促的穆福,笑着安抚道:“福管家,不必歉疚。这已经非常非常好。真的,每一样都极好。”
她微微停顿,一字一句道,“东西好坏,不在于多,在于精,在于用心与否。这些,我看到了。”穆福猛地抬起头,微红的眼眶里先是震动,随即涌上欣慰,他喉结滚动,终是深深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