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近乎执拗的笃定。
仿佛这句话本身,便是他一路西行的全部道理,再无旁证。
见他心头那份执念,根已扎在泥土里,非几句言语所能撼动。
姜义心下有数,便也不再追问,只捋须一笑,道:
“法师为苍生立此宏愿,实是大德。”
僧人听了,神色反而愈加惭愧,连忙合十躬身:
“施主谬赞。诸位援手之恩,才是大恩大德。贫僧身无长物,无以为报,心中实是难安。”正说着,刘子安忽似想起什么,插话道:
“爹,再过几日,便是阿爷的忌辰了。”
这话头转得突兀,却恰到好处。
僧人眼神一亮,立刻接口:
“若施主不嫌贫僧经卷残缺,愿诵经超度,聊尽寸心。”
刘庄主闻言,面上带笑,摆手道:“法师有心,那便劳烦了。”
说话间,姜锦又端了碗温水进来,顺手替僧人把了把脉,点头道:
“脉象平稳许多,再歇几日便好。”
僧人忙又合十,口中连声道谢。
姜锦本要谦和几句,却被姜义轻轻拽住袖子。
姜义面上笑意不改,转头望向僧人,忽然话锋一转:
“不知法师,可曾听过“灵素道长’的名号?”
此言一出,僧人神色一肃,满面尊崇,躬身道:
“岂能不知!灵素真人以身饲道,化解瘟疫,救黎民于水火,贫僧久怀钦佩。”
姜义含笑点头,抬手指了指身旁的姜锦,语气平平,却分量极重:
“这位,便是灵素道长之女。她这一身医术,亦是随其母所学,立的也是救死扶伤的志向。”僧人一怔,旋即那份尊崇化作近乎敬畏,目光再落在姜锦身上,已不同先前,连声作揖,只道“失敬”待礼数完毕,姜义这才慢悠悠开口,把话头引去正题:
“村中建有一座生祠,供奉灵素道长。祠旁所居,多是当年疫中流离的苦命人。虽在此安顿,却多已失了亲眷。”
他目光转向僧人,神色带几分恳切:
“老夫想着,待此间法事毕,可否请法师移步灵素祠,再开一场法会?一来超度亡魂,二来也好安慰生者。”
僧人听罢,心头一凛,只觉此村上下,处处透着一股良善。
当即再度合十,郑重道:
“施主心怀慈悲,此间真乃善地。此事,贫僧自当竭力。”
那僧人便留在刘家庄子。
日子清净,除了调养身子,便是与姜义、刘庄主,就着一壶粗茶,闲谈经卷古事。
几日后,精神气力复原,那场法事也备下了。
不铺张,却郑重。
刘氏祠堂未请外客,香案上只几碟素果,几炷清香。
僧人换了干净僧袍,立于香案之前。
刘庄主上过香,他便低声诵经。
梵音不高,却字字清亮,在小小祠堂里回荡。
刘庄主神色肃然,一双老眼盯着先人牌位,不知忆起多少往事。
姜义负手在旁,静静望着那一缕青烟。
这一场法事,做得简而全。
刘家的心事放下了,接下来便轮到了村中。
灵素祠那场法会,动静大了许多。
村人听闻,扶老携幼,自发而来。
人影绰绰,却无喧哗。
其中多是当年流离之辈,至今日子虽安稳下来,却心头难免有个念想。
今日得闻高僧超度,脸上肃穆,眼里却添了几分期冀。
僧人立于祠前,身后是灵素道长的慈悲塑像。
望着满庭人影,他神色愈显庄严。
日头正中,法铃轻摇,梵唱声便如钟磬般,响彻山谷。
村人或跪或立,屏息静听。
香烟与梵音,飘过屋舍,飘上远山,似抚生者,亦慰亡魂。
灵素祠前人声鼎沸,姜家祠堂里却是清寂如水。
姜义并未去凑那份热闹,只在堂中焚了一炉清香,展开一卷半旧的《道德经》,与小儿相对而坐。外头梵音隔田渡野传来,入耳时已化作断续的回响,似山寺晨钟,远远悠悠。
姜亮凝神听着,脸上虽笼着一层稳重之色,眉眼间却隐有些疑惑。
他心中转着念头,总觉有些不伦不类。
自家一门,从修行到敕封,走的明明是正经道门的路数;
那灵素祠,也算一处清净道场。
如今却请个和尚来做法事,这算怎么说法?
况且,那小和尚年纪轻轻,模样清秀,却哪里像得道高僧?
莫说刘家远在兜率的老祖,便是比起自个这尊新敕的城隍神祇,都还差着一大截。
凭他那点微末道行,又能超度得了哪个?
然而,这些念头也只在心头一闪而过。
这些年随父听经研典,那份军伍的躁气,总算是磨平了几分。
心中虽有疑,却只默默听着,面上不显。
姜义口中娓娓诵经,眼角余光却未离过自家小儿。
那一瞬的困惑,自然瞒不过他这双老眼。
他心底暗暗点头,虽还欠些火候,终比当年多了几分沉凝。
况且既已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