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里头到底藏了什么。
姜曦立在一旁,也未作声。
父女两人对视一眼。
无须言语,已然有了分晓。
下一瞬,姜义手中锄柄悄然一紧,五指扣得极深,连指节都泛起一层死白。
而姜曦也不动声色地,将那根沉甸甸的槐木棍,往身前挪了半寸。
只这半寸,已是作答。
迷吾瞧着这一幕,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呵”地轻笑了一声。
笑里既无怒意,也无惊讶,倒透出几分惬意,像是早就料定了这般回应。
也是。
能把招法打到这份上的,若真是一吓就跪地求饶的软骨头,反倒叫人没了兴致。
他迷吾平生最不怕的,就是这等梗着脖子不肯低头的主儿。
一寸寸敲,一寸寸折,直敲到他们跪地为止,才算是戏正入味。
姜义神色沉如古井,任那风拂鬓角,也分毫不动。
只是与身旁闺女换了个眼神,便默然将那根沉沉的老槐棍接了过来。
姜曦提过那柄瞧着有些滑稽的锄头,站定到那锦衣公子的面前,将父亲护在了身后。
姜义并未急于出招,反倒略一垂肩,身形随之一沉,棍势也低了几分。
这一棍起得极慢,慢到几近静止,棍头却在地上犁出一道尺许沟痕,厚重如岳,沉若压嶂,是为阴。忽地棍尾一翻,轻飚如絮,卷风如丝,在虚空中勾出一道柔笔,似描似写,带几分水袖藏锋之意,是为阳。
一阴一阳,一重一轻,于刚柔之间生转合之机。
宛如天地吐息,水火交融,竞在这副凡骨血肉中,凝出几分天成的圆意。
而他心神之内,亦有两道微光随之摇曳而起,一黑一白,似火似水,流转不息。
那阴阳双华回环处,棍意愈发幽深,劲力层叠如潮。
若水磨石,暗涌无声,蓄势至极,不发则已,发则断江折岳。
迷吾此刻,已将二人视作囊中之物。
一步踏前,唇角微挑,竟似兴致来了,随手与姜曦过了两招。
出手不紧不慢,步伐松散随意,竟还抽得出神来,侧头望了姜义那边一眼。
静静看着那一棍缓缓铺开,招势未至,棍意已然如山雨压顶,呼之欲出。
他眼中那点欣赏,比先前倒是更浓了些。
只是面上神情依旧散漫,任那棍风一寸寸卷将而来。
终于,那一棍酝酿至极。
姜义未言一句,眼眶中却仿佛燃起火来,火光不盛,却极亮。
猛地一踏脚,尘沙腾起三尺高,身形竟似生生拔高了三寸。
槐木棍随之一震而起,破空之声宛若惊鸿掠羽,掠至半空,再折而下,直斩中宫,宛如要将天地自此一棍劈开!
此棍非止力尽,乃骨尽、气尽、心尽。
是他半生打熬,此世所学,一饭一砺,尽数熬进这一招中。
棍若落下,成败生死,皆不思回头。
迷吾瞧着那一棍将落,脸上那点漫不经心的神色,总算收了个干净。
像是酒逢对手、棋逢敌手,一腔酣畅,忽地被点着了。
只听他一声朗笑,声震如金铁敲鼎:“好!”
手中弯刀横掠,荡开那柄不依不饶的老锄,顺手将姜曦震退三步。
人却不退,反而气势一振,踏步而进,提刀便迎!
那刀光乍现,毫无留手。
刀身上本就有游龙盘绕,此刻竞仿佛活了过来。
随他气机鼓荡,翻鳞吐息间,化作一头咆哮而出的凶蛟,张口便撞向那仿佛要劈山裂岳的一棍!“铛!”
一声巨响,如撞暮钟,震得山林幽鸟尽惊飞。
迷吾只觉一股厚重如渊、叠浪翻涛的巨力,自刀身轰然涌入,层层如浪涛,一道接一阵,将他虎口震裂,臂骨欲折。
手中那柄随身宝刀终于哀鸣一声,“嗡”的脱手飞起。
半空里旋了三圈,终在“咄”的一声中,深深扎进脚下黄泥里,柄身尚颤个不休。
可姜义那一棍,含着半生修为、半生心血,势头却未有丝毫折断。
要趁势而入,一棍封喉,收束残局。
然而,就在棍风压顶,离迷吾额角不过一尺之际。
神魂间忽又一震,与先前一般无二。
姜义这回静心凝神,总算看清了。
那是一抹黑影,忽如夜色深处滴落的一点浓墨,轻轻一晃。
没有声息,也无风起,就那么轻轻一晃,如墨落清池,微波荡漾。
“叮。”
棍身扫过黑影,只发出一声脆响,细若幽铃,不染尘烟,恍如从远山深谷传来,空灵缥缈。可正是这声轻响,却叫姜义那拼尽力道的一棍,仿佛撞上了某座看不见的山峦。
劲道本刚如裂竹,去时汹涌如潮,却被生生按住,毫厘未进。
不但未破物寸许,反叫那股力气原封不动地反震回来。
那一瞬间,姜义只觉双臂如裂,骨筋俱鸣,胸膛里血气翻江倒海。
低闷一哼,身子竟如断线纸鸢,笔直倒飞而出!
半空中强提一口真气,腰身一拧,双足猛地踏上院墙,借势翻转,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