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042
去医院的路上,喻橙坐在副驾驶上,一言不发。冬夜的南方小城清寂,路上行人寥寥,让此刻低落的情绪可以更加肆无忌惮地释放。
即便早已知道人都有生老病死,喻橙也从未有一天想过,外公会离开她。这种“离别”在她看到那张卡纸的一刻,变得具象化,且有千钧之重。二十六年的人生,外公是唯一一个从她出生的那一刻开始,陪伴至今的人。难以割舍,也无从割舍。
车子在临近医院的小路边停下,贺清辞熄灭引擎,“等我一下,我下去买点东西。”
片刻,贺清辞从路边的药店走过来,拎着一个袋子上车。“里面有冰袋和毛巾,你敷一下。”
喻橙去照自己的眼睛,才发现红红的,一看就是哭过。“谢谢。“她瓮声瓮气,从袋子里取出冰袋。这样回去,一定会被外公看出端倪。
“凉,用毛巾裹着。"贺清辞提醒。
裹着毛巾的冰袋压在眼角,缓解了皮肤的灼热感,喻橙垂着眼,依然不说话。贺清辞的视线几次掠过去,想要安慰她,却又深知,此时此刻,所有开解的话都毫无意义。
她显然需要安静的空间,需要一点时间去消化情绪。片刻,车子缓缓驶进医院大门。
喻橙将冰袋和毛巾收好,“贺总,你在这边放我下来就好,开进去太麻烦了。”
“我今晚留下来陪你。”
不是疑问,是陈述,是贺清辞式的明确表达。知道喻橙想要拒绝,贺清辞甚至没给她开口的机会,“你状态不好,多一个人在这里,我放心一点,对外公也好。”事关外公,喻橙从不敢随便马虎。
她知道自己情绪还不稳定,点点头,“那……麻烦你了。”贺清辞不方便直接留下,他将喻橙送到住院大楼门外,自己转道去停车。喻橙独自上楼,换了程屿,又照顾外公睡下,从病房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坐在走廊休息椅上的男人。
深长的走廊,光线幽暗,就坐着他一个人。大约是累了,他摘下眼镜,抬手按着眉心。
听到脚步声,贺清辞抬眸,看喻橙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他重新将眼镜戴上,深静清锐的眸子变得温和,“没露馅?”喻橙微顿,唇角拎起个浅薄的弧度,摇摇头。已是深夜,走廊上静寂无声,只偶尔有出入的脚步声,空气里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喻橙不喜欢。
“我十一岁那年,我爸妈闹离婚,我妈告诉我,她要离开宜城,但暂时不能带上我,我爸要去上海工作,说那边还没稳定下来,我和程屿只能带一个过去。因为程屿年纪太小,我爸想带我过去。”喻橙眸光失焦,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他们好像忘记了,我和程屿是他们的孩子……“我当时真的难过极了,觉得自己被全世界都抛弃了,根本没有人爱我。那天,我一个人跑出去,躲在大桥下哭了整整一个下午,最后是我外公找到我的。”
说到这里,喻橙眼底终于漫上一点笑。“他给我带了红薯,就在江边的大桥下搭了个炭火,一边给我烤红薯,一边讲他年轻时走南闯北的故事。等红薯好了,他就一点一点给我剥开,那么烫的红薯,我看到他手指都被烫红了,但还是将金黄的瓤给我剥出来,喂到我嘴边。”
喻橙想起当时外公一边喊着让她当心心烫,慢点吃,一边摸着她的头,语重心长道:“人这一辈子,其实就是在跟自己过,没有谁能陪谁从生到死,儿女、父母、夫妻,每个人都只能陪我们走一段路。"<1“那时候我年纪小,根本听不懂这些话,我只记得外公告诉我,有人要寻真爱,有人要奔前程,但外公哪也不去,外公就留在这儿,陪着早早和小屿1」视线又渐渐开始变得模糊,喻橙仍然记得她一个红薯下肚后又累又困,倚在外公身边,恍恍惚惚的意识里,听见外公说:陪着我的早早和小屿,慢慢长大。<1
眼泪啪嗒掉下来,喻橙咽下喉咙里的酸涩,“他说过,要陪着我的,怎么能言而无信。我明明还没有长大…”
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让喻橙厌恶成长。
贺清辞抬手,环过喻橙的肩膀,轻轻扣住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他没有说"别难过”"一切都会好起来”这样的话。悲伤这种情绪原本就应该被允许存在,他只要安静地做一个容器,接纳她的情绪就好。1
半响,察觉到喻橙的鸣咽声渐渐低下去,贺清辞才温声开口:“我今天第一次见外公,就觉得他是个很温和很慈祥的人。”“你说外公给你烤红薯,倒是也让我想起一件事。上次你去老宅,看到园子里的那棵老槐树了吗?”
喻橙吸吸鼻子,努力回忆,“在池塘对面的那棵?”“嗯。我小的时候,爷爷和我说,那棵老槐树里住着神仙,还是个会听故事的哑巴神仙。你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事,都可以讲给它听,它会帮你保守称密,不告诉任何人。但是每次和老槐树说完,要在树干上刻一道痕,谢谢它愿意听你讲故事。”
“我那个时候年纪小,就把这话当真了。尤其遇到不开心的事,就去树下和槐树讲,说完还老老实实在树干上刻一道痕。然后我就发现,每次不开心的事情发生后,我总会在其他方面获得奖励。于是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