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置办几件新衣裳新珠钗,却不愿往手上抹红涂绿,清月同她在一块儿读书,多年来,在潜移默化下,两人皆有了这同一副心性。
清云抬起清月一双白嫩如葱的手,思量片刻后,问道:“有古话道——十指不沾泥,鳞鳞居大厦①,你如何看?”
以为她要开始问功课,清月方才面色袒着的欣喜瞬间暗淡下去,她努了努嘴,似有些闷意,“……从前听你说过,这诗我记得,咱出身非富即贵,连同底□□面的婆子,已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之态,咱家里里外外住的院子,都是外头的烧瓦匠人用自家门前土砌的,于情于理,咱合该受着这句话,千万动气不得。”
“是了。”清云随即满意点头道:“咱既要一直受着这话,还怕什么人再说道呢?横竖是嘴上长着两块皮罢了!过几日又是节,咱不如将指甲抹了,风风光光出门看香桥会!”
“姐姐当真如此想?”清月脸上浮出瞬间的愕然,莫不是她终于想通了?
“我也是听祁大娘子说起,乞巧节上,许多姑娘们会用花草熬成的汁当做蔻丹抹在指甲上,我问她有何寓意?她只说,这过节抹上一次,能盼如意郎君,你说好笑不好笑?唉……咱也甭管这么多,只自己瞧着高兴就成。”清云侃侃而谈,清月闻言,一对红腮赫然袒露在面上,她早已动心,“我听姐姐的。”
说曹操曹操到。
二人说话间,祁氏已然进了里屋来,笑声爽朗,“这倒让我为难,原来你们都在,方才听见有人唤我,让我猜猜,是哪位妹妹呢?”
“呀!”清云见她来,忙起身去迎,惊喜道:“今儿好热闹,稀客也来了!”
“天爷呀——”祁氏自顾坐了下来,“全当我白来了,她竟将我浑忘了,罢了罢了,我还是走吧——”见她要起身,清云遂双手搭在她的肩上,梨涡瞬然轻陷,“好姐姐,可再不能同你玩笑了,来,尝尝这买的果食,原是我方才同她讲,说待会子要一起抹蔻丹。”
祁氏笑声轻快,“好,好!欸等了我来帮你们抹,你们不知,这抹蔻丹前还有个巧宗儿——将兑好的玫瑰水掺进去,抹在指甲上,便能日日常新,跟新抹的一样!”
“玫瑰水?”清云思量了片刻,随即命道:“这有何难的,芜儿,你只管去母亲那儿拿,就说用来净手。”
“欸——”祁氏忙拦住绿芜,转视道:“我才去你们家老太太那儿问安,你母亲也在,想是还在说话?待会子再去吧。”
清月闻言,一时坐不住,“既蔻丹一时抹不了,咱还能做什么呢?”
祁氏默然片刻,而后抿嘴一笑,故作问她们:“几日后便是乞巧节,到时咱都要对月迎仙,你们可想好了供奉什么?”
清月微微一愣,随即道:“不过和去年一样,供上茶果子便是了。”
“那你呢?”祁氏又看向清云,清云回她:“再供上一方墨砚。”
祁氏摇了摇头,柔声道:“你们不宜外出,不知时下京城如何过节,乞巧乞巧,如何乞呢?那些未嫁的女儿家呀,有的会在节晚时,朝天跪拜,展示自己的女红,乞求自己心灵手巧,高人一等,还有的会抓一只蜘蛛装在小盒里,次日再打开,若那织网圆正,便是好兆头!这叫得巧,心愿定能成!我听你姐姐说,不过明年开春便要出书苑了,咱也成了大姑娘,还有你——”她又盯着清云,“明年及笄,已然到了该说亲的时候,若诚心,你们不如听我的,同其他姑娘们一样,各自将做的针黹活供上,向织女求一场美满夙愿,如何?”
祁氏字字珠玑,清云清月二人听得入神,从前过乞巧节,她们不过是依家中安排,在家中搭建的彩楼上供上茶果子,焚香拜神,再出门看一场香桥会便是,这是官宦姑娘们难得出门的日子,去年,她们姊妹还去了大相国寺烧香,寺里有处烧朱院,顾名思义,里头正卖的烤猪肉实是京城卖的最香最好的!若去晚了,心里头总是不安逸,来来回回念叨,于是便托文逸外出买,带回来时,那肉已然冷了,与平常猪肉没什么分别,那还吃个什么劲呢?遂又再盼上一年,实是煎熬!
想至此处,姊妹二人甚觉今年节日应格外圆满且热闹,不觉神往,又担忧道:“可咱也不会做这活,拿出来惹人笑。”
祁氏拍拍胸脯,唇角微扬,当下决定道:“有这番心意在,管别人做什么呢?难不成两张皮子一张一合能开出花来?你们只管做,不还有我在呢!”
祁氏一番话如定海神针,话音刚落,姊妹二人纷纷点头称应。
于是到了这日初六时。
天色已全然暗下来,云霭散尽,繁星似海,溢出清寒月色正斜挂中天,夏日的夜风来的突然,微微燥热,断断续续如瀑倾在每个人身上。
崔氏已命小厮们将家中后院腾出空地来,让他们搭了彩楼,只远远瞧上一眼——楼修三层相高,通身挂着各色珠帘,无数灯烛照耀,红艳艳的似团火,楼下摆放着花瓜灯,那是家中厨役用南瓜雕成形状各异的花,正中立着一盏烛,再有墨砚,针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