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星半点的动静,着实骇了一跳。这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闹成这样了?
等御书房的门打开,孙敬赶忙迎上前去扶了顾大人,一时不知该劝哪一位。孙敬也不敢多问,只能依陛下的吩咐,命人好生送了顾大人回府。日光明媚,他见顾大人唇色有些发白,又想到顾大人来时的担忧。他不知发生了何事,趁无人察觉时悄悄劝道:“等过段日子陛下心情好些,顾大人再来好生与陛下说罢。”
顾宁熙仍未缓神,感受到孙总管的好意,她道了一句谢。孙敬目送车驾渐渐离去,又望万里无云的晴空,恍惚中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这陛下一向是厚待顾大人的呀,怎么会如此?午后时光,宫中戏台上一出《半生缘》热热闹闹地唱演着。1孙敬侍立在旁,陛下连午膳都未用,心血来潮指名要听这出戏,他赶忙领人安排下去。
他愈发纳罕,之前陛下分明下过命令,昭王府中不准再演《半生缘》,显然是厌恶这折戏。
但是无妨,孙敬紧接着又想。
毕竟眼下是在宫廷,不是昭王府。
见陛下连面前的糕点瓜果都未动,孙敬小心翼翼道:“陛下,可要换些点心,或是传午膳?”
戏台上正唱到丽娘与京中权贵相识,权贵识破她的身份。“都不必。”
若换了平时,孙敬还能依着顾大人上回的法子,让人去宫外买些吃食。但是偏偏,今日惹陛下龙颜大怒的就是顾大人,孙敬哪里再敢火上浇油。他叹了口气,默默退远些。
陆憬按下手中一封密报,是程武去年就从晋州梁家带回来的。依元乐乳母的口供,彼时宣平侯府长房迟迟无子。为争世子之位,也为了破除流言,宣平侯在已然有了数位女儿后,将新诞生的元乐充作嫡子。此事也算合情合理,但乳母还提到,宣平侯府安排了一条后路,同时送了一名女婴到别庄,以便来日对外谎称孟夫人诞下的是龙凤胎。两个孩子命格相克,所以自幼不能养在一处。
至于其他的细节,譬如宣平侯府为何要冒险多此一举,又为何不干脆抱个男婴偷龙转凤,乳母便不得而知了。
台上《半生缘》仍旧演着,丽娘被人举告,不得已在朝堂上承认了自己的女子身份,跪请陛下重审表兄的冤案。
一时间朝堂风起云涌,有大臣主张治丽娘女扮男装的欺君之罪。权贵为她求情,保了丽娘在朝堂上说话的机会。丽娘对他除了感激,似乎也生出些不同的情愫,但被她及时遏止。他来得太晚,错过了所有。
陆憬眸中划过一抹嘲讽的弧度,怎么可能。在唱到丽君拒绝权贵,辞官与表兄回乡前,陆憬叫停了整出戏。2他没有这般气度。
他绝不会放手。<1
陆憬冷冷道:“召宣平侯入宫。"<2
宫中戏曲咿咿呀呀唱奏不休,乐游院中却是一片清静。从宫中回来后,顾宁熙换下了官服,屏退了寝屋中所有人。她抱膝坐于榻上,独自一遍遍回忆着午前御书房中发生的一切。她害怕,帝王迎面而来的威压,让她根本不知该如何应对。她不解,不明白为何龙椅上的那人今日如此动怒?她恼怒,就算他要打压宣平侯府,为什么要拿她开刀?这一辈子,她哪里对不起他,让他连半点旧情都不念?万千复杂情绪中,还夹杂着些许委屈。
是的,委屈。
自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这般冷硬地对过她。丝毫理不清头绪,顾宁熙干脆蒙了被子躺下睡觉。她只当自己有些矫情;新帝登基,当然就和从前不一样了。从午后直到日暮,顾宁熙不知道自己究竞有没有睡去。夕阳的余晖映照着整座宫城,殿顶的琉璃瓦折射着七彩光芒。出了御书房许久,远远已能见到宣平侯府的车驾。宫中侍从在此折返:“侯爷慢走。”
清静的角落,于无人处宣平侯扶了宫墙,大口大口喘着气。初登基的二十出头的帝王,气势比之当年的太上皇有过之而无不及。在陛下身上,他仿佛看见了当年高祖征战天下的影子。在御书房的那小半个时辰,宣平侯几乎是在鬼门关前过了一遭。当陛下提起二十年前侯府曾送嫡女到别庄时,他震骇不已。他尚来不及思索这桩陈年旧事是在何处露了破绽,直以为家族要遭灭顶之灾。却不想下一刻,绝处逢生,枯木逢春!
他不知道自己在听出陛下话中深意时,心底一瞬压过惶恐的究竟是怎样的不可置信。
若是接住了,这可是顾家泼天的荣华,能帮助侯府登临朝堂顶峰!“侯爷。”
宣平侯府的亲随迟迟没能等到宣平侯,一路寻了过来。他见侯爷面色苍白,有如大病了一场,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狼狈。“无妨。"宣平侯挺直了腰杆,“回府。”“是,侯爷。”
马车一路出宫,宣平侯压住了心中的狂跳。想那宜安侯姚家,当初不过是晋阳一普通士族。既无立国的军功,又无朝堂的建树,却能在大晋风光至今。
为的是什么?为的是与皇家的姻亲。
而他宣平侯府乃开国元勋,家族累世的功勋,姚氏一门望尘莫及。当初大师为熙儿测算的命格当真灵验,果然是三甲天上贵!到侯府门前,宣平侯直奔后宅而去。
他先去了沁兰院,孟夫人方在刺绣。
这段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