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他的过去(1 / 3)

#38

昏迷的时候,夏佐想到自己的童年。

或许不是想到,更像是回到了那个时候,作为旁观者,静静地看着。

在阿雍城,他对喻念撒了谎,说他不熟悉撒哈拉。

但其实,他正是出生在西撒哈拉的一个小帐篷中。

没有任何可以称得上是医疗条件设施或人员,他就那么诞生在母亲的黑袍下。

接生的阿婆是个虔诚的教徒,她用一串贝壳替他祈祷。

但可能是他一生都不曾有过信仰,所以那个代表平安顺遂的贝壳挂坠起不上作用。

自记事开始,他便跟着母亲住在摩洛哥菲斯的旧城区,这里被称作摩洛哥的第四座皇城,凝结古老的故事。

但最为外界所知的产业,却是消耗人们的生命而建成的鞣革工坊。

工坊里,工人们没有任何保护措施,浸泡在化学制剂中为鞣制好的皮革染色,把身上的皮肤染成皮革一样的五彩斑斓。

夏佐的母亲也是其中一员。

她一个独身母亲,带着孩子无依无靠,只能做一些他人不愿意做的工作来维持生活。

与报酬相对的是,这种化学制剂十分致命,有强烈的致癌作用。

在他八岁那年,母亲因癌症病倒了。

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她嘴里念叨的还是那个男人的名字。

那个从他出生起,就消失在母亲身边的名字。

他不是没有问过,也怨恨过,但他母亲却用一种轻柔的声音对他说:“夏佐,不要恨你的父亲,他很爱我。”

“不是他抛弃了我。”

“为什么,妈妈?”他听到自己这样问。

他看到自己的母亲嘴巴张合,却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母亲住院的时候,他一个人撑起家计。

在旧市场摆摊,做一些手工编织小动物。

行情好的时候,一天能给自己买两块饼,再给母亲煮一个不大的鸡蛋。

不好的时候,被掀翻摊子,拖到角落里殴打也是有的。

某天,有个穿着光鲜的人来到他的摊前,可怜他,给他一根棒棒糖,问她的母亲去哪儿了。

他说,母亲住院了。

那人又问,住在哪里的医院,哪个病房。

他那时只有八岁,是个开朗诚实的孩子,事无巨细都和对方交代。

后来,医院半夜来了一个奇怪的人,趁值班护士不注意,将他母亲的呼吸机拔掉了。

就在他母亲即将窒息的时刻,他疯了似地拿着刀将那人赶跑,叫来医生护士,才救下她的性命。

那个时候,夏佐才明白,原来母亲那些昂贵的首饰珠宝早就暗示了她的身份。

而要终结她性命的人,正是来自她的家族,一个看不得女儿未婚先孕、与人私奔生子的家族。

拔掉母亲呼吸机的是她的父亲,夏佐的外公。

小小的他躲在角落,听见这个大胡子的老人用一种辱骂臭虫的语气道:“你玷污了我们家族的名声。玛丽亚姆。”

“神给了你癌症作为惩罚,但这还不够,接下来,你要接受家法的审判。”

“阿提夫家族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女儿像你这样,你死得其所。”

这是夏佐第一次遇见死亡。

母亲在病床上挣扎的时候,他只觉得身体都被抽干。

后来,小小的夏佐知道了母亲的存在是不能被任何人所知晓的。

他开始学会撒谎。

母亲的家族因为丢不起面子,对外的口径一致是母亲已经死了,所以这个谎言才能维持到今天。

听说在这件事中,他的姨母——母亲的姐姐出力最大,甚至出钱给母亲治病。

她有个儿子,安德烈表哥,总是会偷偷来菲斯找他玩耍。

好景不长,平静的日子在母亲即将出院的那刻终结。

自意大利远道而来的一群人把他掳走,押至罗西家族城堡的地下室,亲生祖父冷眼看着黑衣人拿棍子殴打他,直到夏佐停止辱骂。

他问,为什么不愿意回到罗马。

十三岁的夏佐冷冷道:“所有的家族在我看来都一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如果没有你们逼迫我的父亲,他也不会带着我的母亲私奔,我的母亲不用被处决,都是你们的错,你,和我的外祖父。你们才是杀人凶手。”

“他用爱情害死了我的母亲。我不相信爱情。”

也正是这时候,他才回想起母亲再病床上是如何描述他父亲的死——

“怀孕的时候,我想吃鱼,可是撒哈拉哪有鱼?他去抓,结果被游击小队打死了。”

他的父亲就是这么戏剧性地、卑微地、无声无息地撒手人寰的。

爱情是毒药,爱上别人就是饮鸩止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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