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丰收年,这丰收了,可不喜洋洋呗!”
李光棍也插嘴道:“你这辈子做什么都喜洋洋,掉井里去也喜洋洋,作诗也喜洋洋,以后不能叫你刘眯瞪了,应该叫你喜洋洋了。”
刘兴良听了,也不恼,反而高兴地道:
人生不过几十年,
何必愁苦与心烦。
拨开乌云见太阳,
快快乐乐每一天!
高志远悄声向韩文义道:“你说刘兴良老汉要是能念书,兴许真能成诗人呢!”
“能不能成诗人不敢说,反正现在是老白丁,还天天作诗呢!有的诗还挺好呢!你听着,我给你朗诵他编的几首诗。”他说着,摇头晃脑地吟诵起来,
“红山村,村山红,
山峰高,井水深。
山峰红似火,
井底像眼睛。
他说得倒是很像的,咱们这山峰确实红得像火,要不也不叫红山村了。井深得扒井口向下看,井底小得真和眼睛似的,倒是有点诗意。”接着又吟诵道,
“红山村,故事多,
好像草儿满山坡。
红山村,故事长,
好像山岭长又长。
你说是不是还有那么点意味!”说着,他又轻轻地叹了口气道,“只可惜命不好,打了半辈子光棍,老了娶了个老伴,还不随心。那‘弯弯绕’哪样都好,就是不守妇道。她和李光棍明铺夜盖,村里人都知道,就差没搬到一起住了。听说有一次,被刘兴良遇上了,那‘弯弯绕’不但一点儿不怕,还直接就和刘兴良摊牌了:‘你也看到了,也没什么掖着藏着的,你要觉得受不了呢,那就说痛快的,咱们就离婚;你要是觉得没什么,那咱们就在一起过。’刘兴良虽然窝了一肚子火,可是想想,要是离了婚,他还和以前打光棍时一样,冰房冷屋的,连个做饭的人也没有。和她一起过起码有个暖屋热炕,还能吃口热乎饭。因此就忍了,你说他心里能不难受吗?男人最怕戴绿帽子,而且这还是明目张胆地给他戴,能受得了吗?他整天乐呵呵的,那也是自寻快乐,其实苦着哪!不过除了那方面,“弯弯绕”还是很疼刘兴良的,吃的穿的答对得挺好的,你看他眯眯瞪瞪的,可穿得很像回事似的,从没说穿得破破烂烂的。……”
高志远一边听着一边想:谁家都有八出戏,谁家的日子也不容易!“弯弯绕”也来削谷子来,看去干净利落,精明能干,她已奔五十的人了,一天能削一百多个谷子,也算干活不错的了。他当时还想;刘兴良一家四口,都很勤劳能干,小日子一定过得很幸福!怎么也没想到“弯弯绕”那么精明的人,竟干那糊涂事!
忽听副队长于海山喊:“搂场了!”
人们听了,都从穰子窝里钻出来,拿筢子的,拿杈子的,搂的搂,端的端,热火朝天的干起来。
夜里干活,虽然星星不明,月亮不亮,朦朦胧胧的,可适应了,似乎还什么都能看见,还挺有趣的。打谷子要“三遍穰草两遍掠”,三遍穰草就是用搂场筢搂三次,两遍掠,就是用扫帚掠两遍。为什么不叫扫而叫掠呢?因为所谓的“掠”,是用扫帚在谷粒上轻轻地扫,只扫出谷梗谷叶而扫不到谷粒,所以叫“掠”而不叫扫。打谷子有这五遍手续,就剩下谷粒和糠皮了,堆起场来,就等第二天扬场了。
扬场是最累的活,扬场人要钻进“马道(扬场分清粮食和糠皮的过道)”里,将连糠带粮食还沾有土气的混杂物扬上去,下马道的人一多,你一锨我一锨,便扬成迷魂阵,暴土狼烟,人睁不开眼,喘不上气。一直到把粮食粒子和糠皮分得清清楚楚为止。高志远都有些奇怪,连糠带粒的混杂物竟分得清清楚楚,农民可真了不起啊!而每扬完一场,每人都是一身汗,即便用围巾包上脑袋,脖子,身上仍粘满糠和土,赃兮兮的,不堪目睹。农民啊,干得是又脏又累的活,吃得是糠糠菜菜,生活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