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芷稳了稳心神,从地面上艰难支撑着自己站起身子,她接过那蓝色绢帕,认真清理脸上的雨水。
杜桑看她逐渐冷静,不禁露出赞许笑容,他道,
“这才对嘛。这才是郑姑姑的女儿。”
郑姑姑?
几乎是本能的,姜芷在一瞬间,她便想到了那位对她极为亲切的郑贵妃。
“是郑贵妃吗?她是你亲姑姑?可她怎么不姓杜?”姜芷有一种出乎自己预料的冷静。
杜桑点了点头,道,“是她。不过你不像她。你像你的亲生父亲。她也不是我的亲姑姑。”
亲生父亲?
她的母亲是郑贵妃,她的父亲却不是圣上?
也是,不然怎么会让她和温行结为夫妻。岂不是有违天道人伦。
姜芷玉白手指,将那手绢握到尽是褶皱。她觉得冷,牙齿有点不受控制的打颤。
杜桑看着姜芷,眼神平静如常。他知道,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让她一点一点窥寻事情的真相,倒不如一下子将事情讲清。
接受了所有的真相,剩下逐渐消化真相的每一天,她都会逐渐好转起来。
姜芷淋了雨,外间依旧雷鸣忽闪,她白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问道,“纵然我不是姜家女。可为什么不能让我有孕?”
既然这些人知晓一切,还是沉默允许了她嫁给温行,又有什么理由不让自己生下孩儿呢?
“没有不让你生,只是想让你知晓真相以后,自己决定。原以为还要等很久,没想到你今日自己找了过来。”
杜桑缓步走到姜芷面前,道,“此方用时,暖血养身,但是不易受孕。可是一旦停下,却会比未曾服过此药之人,要更容易有孕。”
是吗?
哪里会更容易受孕,在望安村许久,她的肚子依然没有动静。
“就算我是郑贵妃的女儿。你们又有什么资格喂我吃这般奇药?”姜芷眼泪落下来,因为子嗣一事,她有多少次伤怀难过,凭什么竟是因为他人阻拦?
“你是郑姑姑的女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呢。不就意味着她身份低贱,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孽种么。
杜桑沉眉,“郑姑姑出身武将世家,满门忠烈。到如今南宛的十万扶林军,依然只听郑家号令。你是她的女儿,大晋皇子,谁娶了你,都是如虎添翼。”
既然是这般忠烈世家的女儿,怎么会跑来大晋与人为妾?
谁娶了她都是如虎添翼?
“你想说什么?”姜芷心中隐约有一个大胆猜测,但是她却不敢往深处去想一点点。
“你的身世,包括这张方子。梁王殿下,全都知晓。”杜桑一字一顿,生怕姜芷听不明白。
“阿芷,梁王殿下知道你的身份,也知晓这张方子。他可曾与你吐露分毫?”
这一瞬,姜芷几乎要睁不开眼睛,她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迎头痛击。她不知道要怎么劝服自己接受这样的事实。
婚后两年,她以为她们是难得的恩爱夫妻。
除了细枝末节生活里的合心合意,还有那种深埋在彼此内心深处的伟岸抱负。
她以为她们是天作之合,她以为她们是两情相悦。
可没想到,今时今日,竟然经他人之口,得知这惨烈真相。
这两年来,每每看到自己因为没有子嗣而伤怀,他又是抱着何种心情袖手旁观?
姜芷苦笑一声,然后对着杜桑轻轻点头,道,“多谢告知。”
姜芷说完便走,杜桑情急,伸手想要抓姜芷手臂,结果却只抓到一点湿润的发尾,那触感冰凉,在掌心短暂停顿,而后瞬间消失。
“阿芷你做什么去?”
杜桑问。
姜芷不曾回头,大雨倾盆而下,她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绿袖从隔壁房间冲了出来,抱着姜芷只急急问道,
“王妃,您怎么了?王妃您怎么了?”
她在称呼上已经没有遮掩,因为杜柔告诉她,她们兄妹,会用生命来保卫她们王妃的安全。
她以为是王妃故人相逢,相见不识,所以细细交谈。没想到,一向得体规整的王妃,会这般狼狈模样走了出来。
“绿袖,带我回王府。带我回王府……”
姜芷的溃败在一瞬间兜头而至,她不记得自己怎么回的王府,她只记得那一瞬间的眩晕将她无情包裹。
这一夜的梁王府,灯火通明。温行连夜从宫中敢来。他守在姜芷床前,看着昏睡的姜芷,眉眼沉静如初。
许久之后,他走向外间。与沉默而立的杜白说话。
“你说。昨日王妃去过杏安医馆了?”
杜白抱拳应是,他道,“按照王爷的吩咐。奴才不曾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