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洵将那名册合上,收进自己怀中,而后道,“本王是否会生了退却之心,全凭姜大人您把事情做到哪一步。本王知你辛劳,回头定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姜如海哪里还要什么好处,他自己的亲生骨肉坐上龙椅,他便是身死也无憾了。
温洵见姜如海动容,不禁微微一笑,接着道,“家夫人近来身体如何啊?”
姜如海抬头看温洵。钟氏年轻时在子嗣上一直艰难,等了许久终于怀上一胎,但是因为当时的一些旧事,受了惊吓,孩子不足月便生了下来。
接生的产婆说这样的孩子,若不是金贵之气罩着,怕是难以活命。他们夫妻焦头烂额,钟氏更是产后忧心,身子骨落下了病根,再难有孕。到如今也不过是看着说得过去罢了。
“好。好。她日日在佛堂为王爷诵经。只求王爷平平安安。”姜如海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温洵看,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爱到骨子里的血脉。
“如此便好。你们二老一定要保重身子,不然来日本王去了封地,岂不是要寝食难安,时时担忧?”
姜如海眼中泛泪,有他洵儿这一句话。他便是赴汤蹈火也万死不辞了。姜如海对着温洵弯腰行礼。道,
“还请王爷保重自身。万事来日方长。”
温洵笑着将人扶起来,道,“姜大人,放心。”
姜如海直起身子来,道,“那老臣先行告退。”
温洵笑着点了点头。
姜如海转身离去,及至走到值房门口时,温洵还能瞧见姜如海在用袖子擦眼泪。
温洵冷眼瞧着,面上的笑意逐渐退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凉的嘲讽。
他从来不曾有过那样的神情,但是此刻,他一个人站在阳光可以透照的值房内。好像释放出了自己内心那只跃跃欲试的兽。
如果注定被撕咬,那么他也可以亮出爪牙,主动出击吧。
*
姜芷从宁德殿出来,便碰到了清仪殿来的小太监,小太监见了姜芷,依如旧时模样行礼,陪着笑道,
“请梁王妃的安。王爷让小的来跟您说一声。他怕是要留宿宫中,让王妃先回王府操持去。”
那小太监说完,将手里的一个物件递上去,姜芷接了,是温行的那只同心袋。
时局混乱,拿了这信物来,姜芷方才松了一口气。
她笑着对那小太监道,“劳烦公公了。”
那小太监连忙摆手,道,“不敢当。”
姜芷出了宫门,杜白等在外面,还是来时的那辆马车,好似寻常一般停在那里。
可是姜芷抬头看了看头顶烈阳,知道时运扭转,怕是再不得安宁。
姜芷顿了顿,还是提裙上了马车。
虽然只间隔不到两个月,但是再回到门楣高|耸的梁王府。姜芷还是觉得恍若隔世。
世间万事,因果轮转。谁知道今日雕梁画栋,来日又是谁家新邸?
等到了梁王府正门前,杜白停了马车,姜芷挑帘下车。
却有一只穿了绿色绣花袄的胳膊伸了出来,姜芷一惊,转头看去,只见绿袖红檀两个小丫鬟正站在马车旁含泪咯咯的笑。
姜芷顿时红了眼眶,惊讶道,“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
绿袖抬手擦了擦眼泪,道,“禀王妃。是王爷昨日让杜白把我们从都护府接出来的。”
姜芷一听,不禁感叹温行懂她心思。绿袖红檀自小陪她长大,说是主仆,其实她们之间的情谊,比寻常姐妹还要亲近些。姜芷见到二人,心头一热,不禁也滚下泪来。
红檀只抓着姜芷的手,不停摇头,“王妃怎么瘦了?在外面是不是吃不饱?”
“怎么会吃不饱。住在村子里,都是野味。鸡鸭鱼鹅一样不少。”姜芷抬手捏红檀的脸,望着二人道,“好了,日后咱们三个,日日在一处,再不分开了。”
三个人就站在大门前说说笑笑,杜白立在一旁,含笑等待,不见半分催促。
这一日姜芷忙到很晚才睡下,而一直留下来看宅的老管家杜忠,更是对着院中的月亮跪拜起来。
天神菩萨保佑,他们家王爷回来了,回来了!
第二日一早,召梁王回京的圣旨,便在京城内传开。
彼时姜芷坐了马车,赶往姜府。路过临安长街,听街头百姓议论纷纷。
“哎呦,梁王回来了,梁王妃也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若是梁王妃回来,最高兴的恐怕是城墙脚下的乞丐!”
“你们听说没,梁王这次回来,是要当太子的!”
“听说了,听说了,听说端王爷被封了亲王,太子被废,那除了梁王爷,还有谁能做这东宫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