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平帝压着性子,道,“行儿。你也不是孩童稚子。当知事情轻重。”
温行笑了笑,道,“孩儿已经可以砍柴生火做饭了。自然领略了其中的轻重。”
众人看着昔日的梁王爷,如今落魄成一樵夫。也不禁唏嘘感慨。昔日梁王,冠绝京城。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果然伴君如伴虎。连皇子尚能一朝沦为庶民,何况他人呢。
于是人们各怀心思,都在暗自猜测,建平帝如今是个什么打算。
有些机敏胆大的臣子,甚至还用一种建平帝和温行都能听到的声音,劝诫着温行。他们都知道,经过今日一事,梁王爷再也做不了樵夫了。
“梁王爷何必惹圣上不快呢!快给圣上陪个不是,父子连心,哪有什么过不去!”
“圣上慈爱。梁王爷难免倔强。这天底下,哪有不惹爹娘费神的孩童呦!”
“哈哈,是啊是啊。不过是小孩子家胡闹。也大都是仗着父母宠爱的缘故。”
这些议论声,不大不小,刚刚能够传进二人的耳朵里,温行只露出倔强神情,越发像一个单纯不知变通的孩童。
而建平帝,却不知是被哪一句话触动,只逐渐松懈了表情,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温行肩膀,道,
“你大哥生死未明,手足兄弟。你且去看看。”
这话一出,周围人们不禁讶然。没想到这父子二人的对峙,最后竟然是建平帝做出让步。
最重要的是,这话,便是恢复了梁王爷的身份。
从梁王被贬,到如今不过十日而已。
看来哪怕天家皇权,也逃不脱血脉亲情。
众人心中那杆秤,不自觉的又偏了一点。
可是温行,却不理会建平帝。兀自收拾了自己的柴火,背着就要走。
有亲龙卫想要上去阻拦,被建平帝抬手制止。他顿了顿,又抬了一下手,示意其中两个亲龙卫暗自跟上,便没有再做强留。
这边老太医已经将温焱胸前短箭取出,那箭矢磨损严重。顶端沾了血迹,颜色看着有些萤绿。安静的摆在一只托盘里,让人看了便觉触目惊心。
“焱儿怎么样?”建平帝出声询问,声音里带着几不可查的苍老。
那老太医对着建平帝行礼,而后道,“奴才以为,有惊无险。”
这次随行,圣上只带了一位老太医。本就半天行程,只是为了以防不测。所以老太医这会儿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只能凭借着半世经验,大胆推测。
老太医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温洵,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太子活着。
至少,这次遇刺,他得活着。
老太医微微皱着眉头,道,“不知是不是微臣老眼昏花,这箭矢之上好像淬了毒。”
在场众人,闻言一惊。外伤再重,总有去腐生肌,重新养好的时候。
可若是中了毒,那可真不知以后会如何。
老太医捋着白花花的山羊胡,道,“可这毒,却于身子无碍。只是中毒之人,会陷入昏死状态,看着凶险罢了。并且,此箭看着是射中左心口,其实离心口尚有一寸,万不致命。这样反而叫微臣看不明白了。若是谋杀取命,怎么会处处避过死地,平白让人担惊受怕一回呢?”
老太医痴迷医术,全然不知他这话一出,会引起多少议论纷纷。
若是他人谋杀储君,那么必遭严惩。可若是太子以苦肉之计,驱逐兄弟。那么便是储君失德,震动朝纲的大事了。
老太医满脑子医案,皱着眉头执意去想他想不明白的问题。
建平帝见状,道,“死不了就好。先把人抬回去吧。”
然后建平帝像是忽然想起来一般,回头看了一眼温洵,然后下令道,
“端王回宫后,暂时不要外出往来。一切等太子醒来,再听旨意。”
这是禁了端王的足。
郑贵妃闻言,故意趔趄了一下,好像要站立不稳。眼下众目睽睽,她没有任何办法可以立马为自己的孩儿洗脱冤屈。但是她却知道,这次剑走偏锋,虽然凶险,可也是保她洵儿性命的唯一办法了。
毕竟,若是太子登基。她们母子早晚横死。若是梁王坐了龙椅,或许她还可以给洵儿争取一个富饶的封地,让他安稳度过余生。
养了十多年,她怎么舍得看自己手里长大的孩子,死在这样肮脏的皇权斗争。
她的洵儿,太干净,太柔软。不像太子心机阴沉,狠厉无常。
更不如梁王,德才兼备,敢作敢当。
识大礼,知进退。是她久拥盛宠的真正原因。
可是天下人,却常常知进而不知退。妄图得到自己根本不配拥有的东西,常常因此丢了性命。
可她不会,不会让洵儿平白无故为他人做嫁衣裳。他可以单纯,可以被利用。但他也必须有所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