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然,过了一会儿,她伸出手,轻轻碰触男鬼的手,是一个扶他起身的动作,说:“你先起来吧。”
晋戚抬眼,看着她用指尖垫在他的掌下欲扶他起来,他墨色的眼眸骤然风云涌动,无数相似的记忆片段像回旋暗器刺入他的心神。
奉神殿的长阶前,她一袭华服,一步一步走下长阶,扶他起身。
司乐尊神大典上,她头戴玉冠逶迤而来,扶他起身。
殷商大战他领兵出征,她举玉钺乘十骑千里送行,荒漠拜别,她扶他起身。
践天子大位,他持敌头颅奔喜归来,她乘鸾路驾仓龙,旁站王夫,躬亲下辇,扶他起身。
——将戚,请起身。
她的声音在不同时空重叠,一声声落在他的耳边。
她扶他起身,眸光璨如星辰。
晋戚回忆着这么眸光,画面却突然一转,仍旧是这双眼睛,却含了滔天大怒浸着鲜血,目眦尽裂的瞪着他,她撕心裂肺的大喊着什么,他却什么都没有听见。
“哎。”晋戚猛然回神,看着面前带着几分娇憨的容颜,一时之间种种情绪涌上喉头,帝姬的温软细语和惊恐嘶吼声还在耳边回荡,他眼前突然朦胧,浓重的心酸逼得他快掉泪了。
男鬼一双深情的眼睛里含着欲掉不掉的眼泪,图非晚心想,难道这就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她看了心悸,不敢多看,故意语气夸张的说:“你的意思是我的前世是女皇帝?啧,难以置信,我竟然是武则天转世,说出去谁信啊。”
晋戚:“......”
晋戚垂眼,说:“不是武皇。”
图非晚说:“可是我国历史中只有这么一个女皇帝,而且这里是唐代商人的墓,你是墓里的鬼,你说我是女皇帝,那除了武则天,还能是谁?”
晋戚:“......”
竟然逻辑满分。
图非晚说:“你还是先站起来吧。”
晋戚起身,恭敬的站她下侧,说:“姬是大余朝的女帝。”
图非晚认真想了想,说:“我国历史上没有大余,你确定你没记错?”
晋戚皱眉,“没有,并且此墓也不是臣的墓。”
“那你的墓在哪里?”
晋戚看向山壁。
图非晚啊了一声,说:“原来这山里还有个墓。”
晋戚说:“姬想去吗?”
图非晚说:“想,不过有件事咱先说清楚,就是你别叫我姬什么姬的啦,听着怪尴尬,我这一世的名字叫图非晚,你可以叫我小图、非晚都可以。”
晋戚缓缓道:“这一世?”
图非晚眨眨眼:“有问题?不管是大余还是唐朝,总之我肯定投胎转世了。”
晋戚摇头:“大余人,没有转世之说。”
图非晚说:“哦,可能你们那时候还不流行这种说法。”
晋戚说:“我知姬......我知你何意,但大余人没有来世。”
图非晚:“没有来世?好吧,说实话我也不相信什么前生今世。”
晋戚说:“你误解了,生人皆有来世,但大余没有,大余乃是上神遗民,遗民只活一世,绝无往生。”
图非晚说:“唔,我能说我听不明白吗。按你意思我是大余人,没有投胎转世这么一说,所以我是活到了现在......多少年来着?”
“四千年了。”
图非晚吓了一跳,“四千年,你的时间和我用的是同一个时间吗?”
晋戚望着远处,天边流云悠然,转眼已是沧海桑田,连他都不敢相信已经这么久这么久了。
图非晚咧了咧嘴,说:“那个......”
晋戚回头:“臣名晋戚。”
图非晚:“噢,那个晋先生,晋公子,你有没有可能啊,我说是可能,变成鬼太久了,事儿都记岔了?你看我,我就是一普普通通的大学生,今年刚二十岁,我的记忆也没有丢失过、断片过,我都还记得我小时候穿什么牌子的尿不湿呢,所以我怎么可能是一个活了四千年的人呢?”
晋戚垂眼看她,“臣也不解。”
图非晚瞧着他,目光里似乎有话想说。
晋戚说:“帝姬有话直说。”
图非晚挠挠头,“我是想说你怎么会不解呢,按理来说你也是当了这么久的鬼,应该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晋戚抿了抿唇说:“臣不能离开这座墓,所以很多事即便臣想知道也没办法探查。”
图非晚:“真惨,那你这几千年都在墓中修炼吗?”
晋戚毫不犹豫的说是,一点都不惭愧。
图非晚点点头,“怪不得不识字。”
晋戚:“……”
有点惭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