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旖后背悚然一凉。
周绫自然听不出这话里的一语双关,可裴旖却太清楚晏月华对她的真实杀意了。
她静静望着对方的脸,眼前却浮现出了晏绥回京那日送给她的那张人皮见面礼。她慢慢掀起唇尾,笑了出来:“女儿也是一样,想要亲手帮母亲永久留住美貌呢。”
母女二人的目光无声交锋对峙,周绫在一旁终于模模糊糊觉得有点异样,但还没等她捕捉到那点不对,晏洵和陆从周两人走进来,将她刚刚凝定起来的思绪岔开了过去。
几人又说了会儿闲话后,正准备到膳厅用午膳时,宫中忽然来人报说太后昨夜突发恶疾晕厥,如今半日过去,人虽然醒了,但一直昏昏沉沉不见好转。裴旖眼睫晦暗一沉,幽幽放下手中的茶杯。众人心知肚明,太后身子一向病怏怏的,虽算不上硬朗,但平日里各种汤药和参汤吊着倒也无碍,今日这般突发的恶疾,怕是不好。晏洵和周绫当即起身告辞要前往宫中,晏月华也命人去准备给自己更衣,裴旖站起来恳请道:“母亲病体尚未痊愈,女儿在外十八年一直未能尽孝心中多有惭愧,不如这次就让女儿代母亲前去侍疾吧!”她言辞恳切,眸光盈盈,晏月华迟疑了瞬,晏洵在一旁温声帮腔道:“郡主表妹说得是,姑母也尚在病中,若是再为太后急火攻心而导致病情加重就更是不好了,不如等太后情况稍稳定下来些姑母再去探望吧。”晏月华沉吟片刻,点了下头,象征性嘱咐过几句后,她目送几人离开,回到殿里倚在贵妃榻上,手臂懒洋洋撑着额头。嬷嬷用眼神屏退其他的婢女,轻步走上前来在晏月华身前蹲下,一边捶着她的腿,一边低声问:“郡主的东西,殿下打算如何处置?”晏月华闭着眼,厌烦冷哼一声。
那丫头对自己郡主的身份深信不疑,受了她的冷落还百般来讨好她,当真是个十足十的蠢货。
蠢货送来的东西,她倒是不疑有异,但也绝不会用在自己脸上。她掀开眼皮,瞟一眼桌案上的青瓷粉盒,抬起手指拨进了地上人的怀里,冷淡道:“赏你了。”
另一边,裴旖几人先后踏进了太后宫中。
殿外已经乌泱泱来了一众妃嫔和皇子公主,众人都低头各自保持着肃静,唯有淑贵妃一人在寝殿门前沉眉与太医交谈。裴旖不动声色环顾一周,没有见到晏绥的身影。
几人走上前,询问过太后的情况后,先后走进寝殿。顾祈安向后退了一步,给几人让出路。走至他身边时,裴旖暗暗看他一眼,他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看到的幅度极轻地点了下头。裴旖定下心神,敛起视线,踏进了殿中。
与此同时,朱雀司。
听闻太后宫中的消息,晏绥放下笔站起身,正要叫北风去备车,一名身着焱影服的侍卫快步走了进来。他的面色疲倦,神情却很亢奋,低声快速道:“殿下,郭恒终于松口了!他说他信不过旁人,坚持要见殿下!”晏绥静默一瞬后,沉沉嗯了声,脸色辨不出喜怒。两人一前一后踏进昏暗的牢房,房间内的中年男子坐在椅子上,头颅低垂在胸前,呼吸低而沉,身上虽不见血污,但看他那惨白又恍惚的脸色,想来这些日来所受的折磨丝毫不比皮肉之苦轻松。
听见有人走进来,他迟钝抬起头来,目光浑浊而空洞,花了些力气和时间才聚焦到来人身上,视线从下至上缓缓从面前人的靴尖一路扫至他的脸庞,忽象闭上眼笑了。
起初他是无声的笑,后来他逐渐放肆起来,笑得仰在椅子上,身体跟着他的笑声不住颤抖,嘴唇也因为干裂而渗出血迹,他一边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道:“老臣曾教导过殿下三年,没想到啊,没想到最后落得个这样的结局。守在门外的两个狱卒被他这番诡异的笑声搞得心里发毛。晏绥冷眼看着面前狼狈又疯癫的人,哪里还有一代权臣的模样。他淡漠开腔:“孤还记得大人教导孤的第一课,是身正,不令而行。可惜,大人自己并未能做到以身作则。”
对方的笑声好不容易逐渐平息,他眼望着棚顶,毫无悔过反问:“人非圣贤,难道殿下就没有做过错事的时候吗?”晏绥漆沉黑眸极其隐晦地一黯,面前人坐正身体,收了笑意,看起来似乎冷静下来了,淡定要求道:“看在臣曾教导过殿下的份上,殿下能否赐臣一壶酒?酒足之后,殿下想知道的事,臣必定知无不言。”晏绥无声看他片刻,向身旁人使了个眼色,转身走出牢房。屋外的风渐渐大了起来,晏绥负手站在回廊上,玄色的衣角在风中翻飞。他面色不明盯着远处的天际,约莫半刻钟后,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沉而疾,一向稳重的人声音里竞带上了几分不可自抑的惊慌:“殿下,郭恒自杀了!!晏绥眸光骤然一凛,回过身,来人在他面前站定,深吸口气继续道:“他趁我们不备吞了酒杯,窒息而死!”
晏绥脸色沉凝,长久未语。
倘若郭恒早就做好了赴死的打算,不可能在临死前还故意叫他来说上几句废话,更何况朱雀司的人也不是饭桶,审了这么久,绝不会连犯人是想交代还是想寻死都分辨不出。所以对方原本想要交代那笔赃款下落的念头是真的,只是在见到他后,突然改变了主意。
晏绥沉沉垂下眼,目光沿着方才郭恒看他的视线走了一遍,最后停在了自己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