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酷暑难消。
烈日将李府门前的白幡晒得焦脆,蒸腾的热浪扭曲了奠字灯笼的轮廓,蝉鸣声在燥热中忽远忽近,更添三分凄惶。
哀伤的气氛笼罩在李府上空,白色灯笼上的奠字尚新,今日是李府大郎李玄起棺下葬的日子。
司仪望着灵堂下的众人,用自己从业三十年独有的哀恸腔调喊道:
“哀乐,起——”
声音刚落,隔间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宛若得到主将的号令,开始卖力的操弄起自己的乐器,小鼓刚敲出个调门,二胡铜锣便急急跟上。
待音调陡转,腮帮鼓胀的唢呐手猛然发力,凄厉的声浪瞬间刺破灵堂。
司仪沙哑的嗓音夹杂在哀乐里:
“家人哀悼,哭——”
灵堂瞬间哭声一片,边上手臂系着白色布条的李玄生父李振,手里攥着李玄小时候戴着的平安锁,坐在边上更是悲恸的老泪纵横。
含辛茹苦的将儿子拉扯大,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悔不该当初,当时他想加入镇秽司的时候,自己应该更加坚决反对的。
想到这里,李振痛苦的流下眼泪,昔日以儿为傲的李大掌柜,一下子失去了自己人生的意义。
“老爷,您节哀,倘若少爷还在,也不愿意看到您如今这样子的”李府的老管家福贵劝慰道。
李振摆了摆手,看着灵堂中央的棺材发呆,想着自家儿子还在的时光。
哭声与哀乐越演越烈,逐渐将灵堂哀恸的氛围推向高潮。
“好吵,外面的人在干什么?”
李玄依稀记得昨日和久别重逢的推理社老同学聚餐,聊到高兴处越喝越多,最后不省人事。
可如今这是谁家在奔丧,自己怎么睡到人家家里去了。
他想睁开眼睛,眼皮仿佛坠着铁块,耳畔嘈杂似隔着水幕,挣扎许久,终于在明日还要上班的想法压力下,缓缓地睁开了眼。
他迟缓的指节如同生锈的机括,在檀香刺鼻的空气中摸索许久,终于扣住棺材边缘。棺木碎屑扎进掌心,刺痛让他恍惚意识到——这绝非剧组道具。
还沉浸在过往时光的李振完全没有察觉到棺材上扒上来的手,可在身边的老管家福贵此刻却已是被吓得脸色发白,老管家踉跄后退两步,喉间挤出破碎的气音。
他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抵住供桌,案头烛火随着剧烈颤抖将奠字投影在棺材上,那惨白的'奠'字正随着棺材震动扭曲变形:
“老爷~老爷~您快看~少爷诈~诈尸了”
李振还没有回过神来,司仪却是循着老管家的声音望去,这一望可真是吓破了胆,再也没有三十年金牌司仪的优雅,大喊了一句:
“天娘嘞~诈尸了~”
供台上的瓜果香炉被他撞倒撒了一地,他连滚带爬的往门外逃去,只恨爹娘当初少给自己生条腿。
灵堂下众人被这声哀嚎吓了一跳,哭声渐渐平息下来,这时李玄右手也搭上了棺材,缓缓的坐起了身子。
“鬼啊~”
“诈尸了~”
“表哥你别找我啊,我欠你的钱马上还你~”
众人乱作一团,如那司仪一般,争先恐后逃去,那乐师们在隔间,还没有发现异样,奏乐仍在继续,掺杂在哭喊声里,声音悠扬跌宕。
坐起身子的李玄感觉身子僵的不行,活动了一下脖子,发出咔咔咔的声响。
李振看着诈尸的儿子,这才反应过来,手里的平安锁掉在地上,多日滴水未进的他,跌跌撞撞的跑上前去,扶住儿子的肩膀哀恸道:
“儿啊,可是有什么心愿未了,你告诉为父,为父一定替你办好?你莫要如小时候那般顽皮,吓唬叔叔伯伯了。”
李玄才从僵硬中缓过来,听到声音,扭过头看着眼前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头道:
“老伯,您在说什么?”
李振听了愣在原地,自己儿子不认识自己了?
边上福贵将自家老爷拉下来,低声说道:“老爷,少爷好像有点不对劲。”
李振当大掌柜当了大半辈子,一下子听出老管家话里的意思,看向自家儿子道:
“你可还记得你叫什么?”
李玄仿佛还没有从宿醉中缓过来,想也没想道:
“我叫李玄。老伯,你们在拍戏呢?我喝酒喝断片了,都不记得怎么来的了。”
“福贵,你听听,他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当初李玄这个名字,还是去浩然书院向博明先生求的。”
李振刚还在跟福贵说话,却见李玄已经撑着棺材翻了出来,只是双臂僵硬无力,一下子摔在地上。
“哎哟,疼死我了!”
“儿子你怎么翻出来了?”
李振连忙上去扶住,这一扶却是发现自家儿子的身体居然不是凉的,是热的。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居然真的死而复生了,伸手往李玄的鼻息上探了探,居然真的有气儿。
“老伯,谢谢啊,不过你能不能别老是占我便宜,你这喊我儿子,我跟你说,演这种戏我可是要加钱的。”
“儿子,我真的是你爹!福贵~,小玄有气儿,小玄真的活过来了~,天呐,这一定是列祖列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