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道一自梦中修行结束,推开房门,门外旭日初升。
他掐指算了算时节,今日正是春分,小麦拔节,油菜花开。
春分者,阴阳相半也,故昼夜均而寒暑平。
今日倒正是药浴的好时候,沈道一活动了下筋骨,就欲去吴掌柜那里拿几味辅药。
他整理好衣服正欲动身,却看到昨夜高渊给他的浅褐色丹药正躺在旧桌上,散发着淡淡的草木药香。
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尽管自己与陈轩有些恩怨,但毕竟与陈九和陈家幼子无关。
陈轩也已被自己合作的虎妖背刺,落了个身死道消。
既然自己承了这份差事,还是早点送达,陈家幼子重病,救人性命之事也拖不得。
沈道一抓起丹药揣进怀里,一路上边走边打听,不多时便寻到了陈九家门口。
陈九家家门前散落着簇新的白灯笼,顺着大门抬眼望去——
院内金银元宝、车马轿辇栩栩如生,轿前站着一对纸做的童男女。
那对童男女纸扎的手指被春风撩得微微颤动,若非大白天,倒还有些阴森之感。
沈道一抬手在门上轻轻叩了叩,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出门应和。
妇人一袭粗布衣衫,脸上挂着浓浓的愁容。
她手里攥着半截竹制笔杆,笔尖朱砂将坠未坠,看着像是刚给纸扎上完色。
“客人来此,可是有红白喜事?”
妇人沙哑着嗓子与沈道一打招呼。
“我是来寻陈九的,不知他今日是否在家。”
这话有些忒不吉利,沈道一连连摆手,示意自己是来寻人的。
妇人闻言,将他邀进了门。
陈家房子虽然老旧,但看得出早些年还算是大户人家,院内屋子大大小小也有七间。
陈九正蹲在后屋的火炉旁劈竹,削薄竹篾骨架,门缝里淌出股陈年浆糊的酸味。
看屋里的环境,陈九夫妻二人想来已被孩子的病症折磨的顾不得收拾家里。
见到沈道一,他忙丢下手中的活计,示意妇人烫两杯热茶。
“恩人寻到此处,所为何事?”
“确实是有些事,上次救完人之后,偶尔听家中长辈说与你家长辈有旧,听闻你家里幼子生了重病,特意托我带了颗丹药前来探望。”
沈道一努力组织语言,寻了个理由。
这话说的也没啥大错,自己与晏知秋相熟。
晏知秋年长自己百岁有余,又与陈轩共事,虽说最后也是他亲手了结了陈轩性命。
陈九闻言,脸上表情纠结拧巴,带着些窘迫:
“还不知还有这层关系,倒是劳恩人记挂了。恩人有所不知,我也算是晚来得子,这孩子自小体弱,这次更是一病不起,寻了几个医生,试了不少方子,都无法医治。”
沈道一见他欲言又止,心知他或许有些顾虑。
“陈老哥可是有些难处,不便开口?”
“难处倒谈不上,按说恩人开口,哪怕没这丹药,我也该给些物事感谢,只是近来钱财花费颇多,实在是囊中羞涩。”
“感情这是把我当药贩子了。”
沈道一心里腹诽。
但是转念一想,自己与陈九不过一面之缘,找的借口又有些生硬。
毕竟平日里又无往来,说是长辈有旧,到底有些牵强。
“陈老哥多虑了,我这药不收你钱财,今日来只为救人。”
陈九听了这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眉眼都舒展了不少。
他前些时候听说那日救他的少年颇有些不凡,到底也是多了分希望,他急忙喊夫人一起引沈道一进主屋。
主屋床上躺了个六岁大小的孩童,面色苍白,眉头紧锁,屋内充斥着煮沸的草药味,地上还有烧纸的痕迹。
见沈道一疑惑,陈九忙解释道:
“我这也是病急乱投医,昨夜我给祖先上香求先祖保佑时,有位先祖的长生牌位自供桌上摔下,摔了个粉碎,我在房间把祖传的符纸烧了,求个平安。”
昨日正是陈轩消散之时,倒也和长生牌位粉碎对的上。
沈道一摸了摸床上孩童的额头,孩童四肢冰冷但额头滚烫。
他掏出丹药递给陈九夫人。
陈九夫人接过丹药小心翼翼的掰开嘴塞进少年口中,又拿碗兑了些温水帮着孩童艰难咽下。
过了盏茶功夫,孩童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睑。
喉间溢出的咳嗽声裹着血丝,却让原本沉闷的厢房气氛骤然鲜活。
“娘,我饿。”
他的声音带着点虚弱,又咳出几口浓痰。
虚弱的话音尚未落地,陈九夫人手中端水的碗“当啷“砸在青砖上。
她满脸不敢置信,死死捂住口鼻,肩头不住发颤,指缝里漏出呜咽般的泣音。
陈九的劳碌脸也舒展开来,仰天大笑,笑声里竟混着哽咽。
他毕竟是家里主事的,很快冷静下来,大手胡乱抹了把脸,指挥道:
“娃他娘,快去给实儿熬碗小米粥。”
一番折腾过后,已是正午。
陈九与夫人看沈道一的眼神如看神仙中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