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药效,远比方才掺在茶里的效力更强。
不知过了多久,铃兰被撕裂一样,皮开肉绽般的疼痛叫醒时,豁口已经缝合齐毕。朦胧之间,听到有人在低语交谈。
“上天庇佑!”直到全神贯注剪完最后一根缝线,藤井医生擦去脸庞的汗珠,冷汗已经浸湿了她的衣衫。“大人吉人天相,妾身第一次大胆采用这样冒险的方法,过程总算顺利,之后妾身一干人会仔细留意伤口的发展。只是有一点意外……。”
“你且说无妨。”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是她接受不了的呢?看每个医女脸上凝重的神色,奶奶心中已猜到了些眉目。
“因为分娩过程中,大人一直剧烈抵抗,为胞宫器官造成了一些不可逆的损伤,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大概率很难再能承受十月怀胎……。”医生尽量选择最委婉的措辞。刚刚痛失了孩子,又被上天宣告了再没有成为母亲的资格,对一个桃李年华的女人来说,简直如是没顶一般的悲哀。饶是一向直言的藤井,都不忍说破真相。
“我知道了。”铃兰之后宗室一脉或许再后继无人。为了达到目的,奶奶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若不能保证今日的权威,何尝还有未来?她只能舍本逐末。
铃兰不晓得她昏迷的这段时间内发生了什么,身体似乎经过开膛破肚,又再度缝合到一起。中途几次被剐肉剔骨之痛唤醒过意识,耳边她们焦急的说着什么,拼凑不清。
她睁开眼睛就见到了如负释重的奶奶。
……已经结束了吗?
缠绕着厚厚纱布下的小腹,重新恢复了平坦。和她一起呼吸、与她调皮玩闹,会安慰她的那个小生命,好像已经离开了很久。
丝丝拉拉的疼痛渗入了全身每个器官,说不清最痛的根源到底是哪一处,这种疼痛一直到她心头,那里仿佛还在血流不止。
“一切都过去了。喝点参茶吧?免得冲了伤口,再休息一会就送你回去。”奶奶一直留在这,见到她醒来总算长吁了口气,像是完成了她人生最大所愿。苍白的面容上还留有泪迹,不似是高居云端的天家。
铃兰并没有要饮医女奉来的茶匙,开口就变成了虚弱的呢喃。“……我的孩子,他是什么样子的?”
奶奶正是在等她醒来。事情已然发展到现在,这最后一步本该再利落一点,待他一出生就立刻安排下葬,以免让她见到孩子敏感的情绪再受刺激,不过奶奶还是满足了她作为母亲的要求,让她见了一面,至少少一点遗憾。
医女照指示将他抱来,小小的身体经过清洗,裹在锦罗纹被里,好像只是睡熟了。
出乎铃兰意料,原来是个男孩子。从她们遗憾的脸上可以看出,他原本是个发育健康的孩子。因为只有六个月,所以显得异常珍馐可爱,似乎还有一点小胖。除了安详闭着的双眼,小小的鼻子、嘴巴都可以找出隽秀的缩影。
“长得很像我吧?”铃兰目不转睛的望着他不舍得错过一个眨眼。
奶奶却不这么认为,“像他父亲多些,一看便知是不会轻易屈居人下的人。”
奶奶看着他小小的身躯,不满的语意中却带着怜爱。他眉眼之间的确冥冥有一种意气风发,稚嫩的桀骜。在监牢那时,她还曾信誓旦旦的说会像自己,如果斑知道的话一定很得意吧,可惜他们都见不到他长大的那一天了。
铃兰抚过他细嫩的肌肤,已经冰冷多时没有了温度。那是滚热的眼泪落在他额头上,也温暖不了的一种冰冷。他离开的时候,一定受了不少苦。
“他本来要继承火之国所拥有的一切,只是他到得早了几年,错了时候。”奶奶艰难地收回停留在婴儿身上的目光,转眼替她拭去她和汗水混在一起的泪说道,“明知是救火投薪,我却仍然执意为之,因为我已山穷水尽,无计可施了。明白吗,云乐?”
“我会派人厚葬他的,放他走吧。”
婴儿被奶奶授意的侍女上来抱走。她不明白,也不想去明白。
“为什么……”铃兰再没有力气能与命运抗争,她似乎并不是在和奶奶说话,只是喃喃重复自问道,“……为什么不让他活下来,也不让我去死?”
奶奶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整理好昂贵表衣前的褶皱。上面被她恳求时抓住留下的血痕还在,她昏厥前一直抓着她手替她拭去汗水的奶奶,仿佛只是她痛到肝肠寸断时产生的幻影。
“为什么可以使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铃兰不在乎答案到底是什么,那对她来说已经毫无意义。奶奶的回答却让她一直铭记下来。
“这就是权力,把它记住吧。”
**
被安排以变身术代替大名的桃华在大队武士和忍者的保护下,浩浩荡荡地朝着仓神之庙出发了。
窗外无论日丽风和,亦或鸟语花香似乎都与铃兰无关,自从那日之后她就如同被夺去了魂魄,不吃不喝也不和任何人说话。不管服侍她饮食的侍女百般祈求,铃兰都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