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秀一向最是淘气,前几天大雪,教他启蒙的夫子摔伤了胳膊,下午就给他放假了,于是他又跑去找菱歌。
杨秀是家中老幺,虽然受宠,但每个人都可以管他,提点他勿要顽皮,现在来了个比他还小两岁的菱歌,既不会教训他,还特别捧场,不管他做什么,都会拍着肉嘟嘟的小手叫:“释莲阿兄好厉害!”
这其实是菱歌在宇文玘和阿康面前的口头禅,杨秀却觉得受用无比,觉得她真是一等一有眼光的小女郎,又乖又不娇气,还能和他一起玩到一起。
就是自己有时候惹她生气了,顶多皱着小鼻子哼一声,不理他,让他走,就连撅着小菱角一样的嘴都那么可爱,比那什么崔妙容,李令姬,元徽华,豆卢瑶兰都招人喜欢。所以他趁着自己的嬷嬷打瞌睡,他悄悄地翻窗出来找菱歌。
菱歌来到杨府后,傅母姚娘也不知去向;独孤夫人当然不会贴心地给她另配傅母;杨侧妃这几个月劳心毁神,精神不济,能把菱歌照料到衣食不缺就行了,其他方面也没有那么细致。
所以菱歌午休时被杨秀带走,杨侧妃一无所觉,就是觉察了也不会阻拦,菱歌寄人篱下,杨秀对菱歌的善意,杨侧妃觉得没有坏处。
杨秀本来想带菱歌去前院马厩看他新得的小马,这是大兄杨勇给他找来的大宛马,刚出生几个月,他爱得什么似的,迫不及待就想跟菱歌显摆。
他无意中见到大兄和表兄李渊一起从外面往内院而去,他已经好多天没看到大兄了,于是拉着菱歌追大兄而去。看见大兄进了阿母院子,又有点怕独孤夫人揪住他训斥,两个人于是躲在了罗幕后面,没想到无意中听了这么一场风波。
菱歌年小,好多话没听懂,只是觉得独孤夫人语气激烈,还提到了什么宇文家尉迟家,还有阿玖姊姊。她懵懵懂懂,却有一种小兽的直觉,知道独孤夫人应该是不喜欢自己的。
她惶然地看向杨秀,杨秀竖起一根手指搭在菱歌的小嘴上,菱歌眨着清亮的大眼,乖巧地一声不吭。
杨秀牵起她的手,蹑手蹑脚地从另一侧侧门退出去。
两人躲躲闪闪地跑出院子,菱歌才敢问:“释莲阿兄,她们是在说我阿玖姊姊吗?阿玖姊姊的孩儿在哪里?你阿母要把它送给别人吗?”
问了以后,又想起了自己,黑如曜石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
那天拜祭完父王后一觉醒来,她就又身在杨府了,母妃和阿姨不见踪影。
虽然杨侧妃待她不错,但她跟着李妃和阿姨的时间到底长些,很多时候就免不了还是想找她们的怀抱,但内心也知道杨府不是自己的家,母妃和阿姨来不了。可是李令姬的家,她也不想去,她更怕吴太夫人,也不想看她们骂自己小庶孽。
昨夜她又梦见了他们一家人,阿姨弹琵琶,父王含笑饮酒,大兄和二兄给她的夜明珠洗澡,醒来后发觉枕头都湿了。
她不敢告诉杨侧妃,怕惹她心烦,这个时候却终于忍不住了,泪水顺着白玉般的面上流下来,她用小胖手捂住小嘴,怕自己哭出声来被人听见。
杨秀男孩子淘气,父母兄姐都道他没心没肺,别人也都以为他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实则他人小鬼大,颇有些小小的心机。
府中下人总有管不住嘴的会说点闲话,他从小在府中窜来窜去,所以不管是自己家的,皇室的,府中僚属家的,下人的,各种鸡零狗碎杨秀是听了不少。
因为父母常常堂而皇之地告诫他君子有七慎,他这个年龄尤其要慎听,他想能做到七慎的应该不多,自己的行为离七慎很远,听到的这些事就更不能让父母知道了,要不然铁定得挨罚。
所以听墙角这回事,他不但驾轻就熟,而且大部分都听懂了。
他想应该就是大兄纳了陈王家的阿玖姊姊,阿母生气,要大兄将她送走。
但是大兄说阿玖姊姊怀了孩儿,阿母于是更生气了,最后面的话他没听清,总之不会是什么好话。
他听到大兄哭了,觉得大兄好可怜,那位阿姊也可怜。他暗暗想,万一阿母坚持要赶她走,还是等父亲回来,他帮着去求父亲。阿母性情执拗果决,现在还是不要惹阿母生气的好。
看菱歌哭,他很心疼,抬手给菱歌轻轻擦擦眼泪,轻声对她说:“大人的事,我们不要管,不要对别人说起这事,啊?我阿兄会照顾你阿姊的,我还是带你去看我的乌云骓吧。”
两人去了跑马场,跑马场上却已有两人在纵马驰骋。
菱歌一眼就看出跑在前面的正是宇文玖。
这还是太夫人寿宴后第一次看见她,随杨侧妃来桓府后,想是宇文玖深居简出,几个月来菱歌竟然一次也没遇上她。
宇文玖瘦了不少,眉间拢着化不去的轻愁。
她一改往日的红衣飞扬,身着一身月白的胡服。只那胡服颜色虽然素净,走近了看才看得出用金线满绣着精致的花朵。
她头发简单地挽着,只用了一根白玉桃花簪